冬雪裹著製硯營的石腥氣,漫到硯石堆旁的《端硯石料調配冊》時,龍弈指尖剛撫過一塊“老坑端石”——指腹竟蹭到粗糙的石粒,湊近燈光看還泛著灰白斑是摻了三成普通青石的劣料,雕硯易崩裂、發墨滯澀)。冊上“北境與硯山部落共分冬汛硯石三百方老坑端石一百方、麻子坑石一百方、坑仔岩石一百方,均經‘三選三磨’,溫潤如玉)”的“一百方”被改成“六十方”,“三選三磨”被劃成“一選一磨”,與阿婷父親《製硯秘錄》裡“調石需用‘硯紋’水印冊,墨汁摻石粉汁,遇雪不暈,真老坑端石嗬氣成霧、磨墨如油”的記載相悖。更糟的是,硯台旁的“麻子坑石”剛下刀雕刻,石屑就簌簌崩落是未打磨的生石,雕不出細紋路),營外的運石路線圖上“西硯驛有硯工接應”被改成“東凍灘近路”,改痕處沾著未乾的石粉,而東凍灘的石洞裡,已藏著蕭衍的人堆的劣石硯石印著北境製硯記號,想嫁禍北境私吞好石、以次充好)。
“這調配冊和硯石都被動過手腳。”阿婷蹲在硯石堆旁,抓過塊老坑端石嗬了口氣——石麵隻凝了層薄霜真端石該嗬氣成霧久久不散),她又取來墨錠輕磨,墨汁竟結塊粘在石麵:“我爹說三選三磨的老坑端石,磨墨像融油,墨汁透亮不滯筆,絕摻不了青石,這是有人故意用劣石充數,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雕硯案旁的木案上。她用銀簪挑過石屑,蘸了點硯石密度試劑,試劑瞬間從深灰變成淺灰青石反應),再蘸倉庫裡封存的真老坑端石屑,試劑立刻染成透亮的墨灰純端石反應):“劣石雕的硯用不了半年就崩口,蕭衍是想讓部落以為我們私吞四十方老坑端石,還故意用假石斷你們的文房用硯,再……”
“再讓扮成硯吏的人說‘是北境硯工換的石,護民軍想留著好石自己製硯,還引你們去凍灘丟石’。”項雲的鐵槍往硯石堆上一戳,槍尖竟在劣石上戳出個小坑真老坑端石該讓槍尖滑開、隻留淺痕),老將軍拽過個穿厚布襖的“硯吏”,袖管裡還掉出塊東齊禁衛的銅符——符上的“蕭”字沾著石粉,顯然剛在製硯營待過。
“你根本不是硯吏。”龍弈的目光掃過硯吏的手,雖握著刻刀,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雕硯磨出的薄繭掌心該有石粉染的灰痕,指縫還嵌著細石屑),“你雕硯時,總往東凍灘的石洞瞥,是在等蕭衍的人燒真石吧?”
硯吏臉色驟變,突然往製硯營旁的柴房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點燃堆著的真老坑端石蕭衍計劃燒石,嫁禍“歸降者不滿分石不均”),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硯吏突然從懷裡摸出塊刻著細痕的端石——痕印是按硯山部落圖騰鑿的:“我兒子被蕭衍抓了!他逼我改冊換石,可我在每塊真硯石的底麵都鑿了圖騰痕,每塊待雕的真石側麵都刻了小‘硯’字!我們部落的老硯工一摸就知道,哪是沒被動過的好石!還有……”他喘著氣指了指東凍灘,“我把蕭衍劣石的記號磨掉了半道,劣石堆旁還撒了些端石粉,風一吹就能看出石質不一樣!”
製硯營外突然傳來喧嘩。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扛硯石的部落信使衝進來,信使褲腳沾著凍灘的雪泥,懷裡的劣石還在掉渣,聲音發顫:“東凍灘有伏兵!他們穿北境硯工服,卻用東齊的彎刀!有人喊‘是龍弈讓我們在這等,要把好石全砸了’,我趁他們搬劣石時跑回來,還有三個老硯工被……被圍在石洞外了!”
趙勇扛著塊真老坑端石趕來,石麵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嗬氣瞬間凝成白霧:“淩豐,你帶兩百人去東凍灘救硯工!我守製硯營,彆讓蕭衍的人再換石!”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端硯石料調配冊》的“硯”字上——真冊的“硯”字筆畫裡藏著硯紋,按《製硯秘錄》,用石粉汁一塗會顯墨灰霜,而眼前的假冊塗了隻暈開墨,“阿婷,你去製硯營的老石粉缸旁取汁——真調配冊塗了汁,硯紋會透出來!”他又轉向眾人,“項老將軍帶三百人去凍灘設伏,順便把劣石搬到營前曬雪,讓部落看清石質差異;趙徹帶弓弩營幫老硯工驗石,真老坑端石塗汁顯霜、嗬氣成霧;淩豐,我們重訂製硯規矩,北境、硯山部落、歸降者各出兩人,一人管采石、一人管製硯、一人管驗硯,每塊石要過‘紋驗質驗墨驗’三關,少一方確認都不能動!”
酉時的雪剛小些,東凍灘方向傳來哨聲——項老將軍的人押著十幾個假硯工回來,他們手裡的彎刀還沾著石粉,甲胄上沾著雪卻沒見血:“搜出他們帶的青石碎塊,還在石洞外找著帶圖騰痕和‘硯’字的真端石,蕭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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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硯營中央突然響起雕硯聲。硯山部落的老硯工舉著真老坑端石,刻刀落下時石屑細如粉塵,很快雕出朵淺浮雕蓮花:“那假硯吏沒騙我們!他不僅鑿了圖騰痕、刻了‘硯’字,還在真石的石筋裡藏了細墨線——我們一雕就顯出來!”
趙徹這時帶著個穿硯工服的人過來,那人手裡還攥著塊摻青石的劣石:“臥底抓著了!就是他往端石堆裡混青石,被老硯工磨墨時發現滯澀識破的——他說蕭衍想讓我們的硯全廢,好趁亂斷部落的文書用硯!”
製硯營漸漸熱鬨起來。北境硯工幫著打磨真老坑端石,部落硯工精雕細刻,歸降者幫著把好硯搬上硯車;蘇雅在給帶傷的硯工遞薑茶,茶裡泡著新曬的桂圓驅寒暖身);淩豐則幫著把真《端硯石料調配冊》掛在營最顯眼的地方,旁邊還貼了張“驗石口訣”,北境和硯山部落的老硯工一起編的。
暮色漫進製硯營時,龍弈站在雕硯案旁,看著真老坑端石雕成的硯台泛著溫潤光澤,老硯工正往硯池裡倒墨汁試墨。阿婷靠過來,手裡翻著《製硯秘錄》,遞來塊摻了石粉的糯米糕:“我爹說,製硯營雕的不是硯,是能傳載文字的根基,是彼此能安心托付文脈的信任。”
龍弈咬了口糯米糕,甜軟裡帶著淡淡的米香:“以前總想著怎麼拆陰謀、護製硯營,現在才懂,統一天下不是守多少方硯石、多少方硯,是讓每個部落、每個硯工、每個讀書人,都能握著趁手的硯,信得過身邊的人,知道文脈能傳承,日子能安穩過下去。石同雕,心同守,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製硯營的窗欞,帶著石腥氣與薑茶的暖意。龍弈的鐵槍斜倚在雕硯案旁,槍尖的寒芒映著冊頁上的硯紋,也映著阿婷遞來的熱茶——茶裡飄著顆桂圓,剛好襯出糯米糕的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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