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視鏡裡那個哨卡徹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之後,“岩石”才長長地、徹底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轉過頭,看向我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複雜,摻雜著慶幸、審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歎服:“獵隼,你小子……真他媽是個人才!連kna這群隻認槍和錢的莽夫,都能讓你用幾句鬼畫符似的技術話給忽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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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運氣好,碰巧撞上個對這東西有點興趣的。”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淡淡回應,掩飾著內心的波瀾和後怕。右手掌心的舊傷處,傳來一陣陣因緊張而加劇的、灼熱的悸動。我知道,這次成功的周旋,充滿了僥幸。依賴的是對方頭目偶然的個人興趣、我急中生智的表演,以及那微不足道卻恰到好處的技術知識。下一次,麵對不同的勢力、不同的人,還能如此幸運嗎?
果然,隨著任務越來越深入這片混亂的邊境腹地,需要接觸和應對的勢力也如同雨林中的菌類般層出不窮。有時,是需要與代表緬政府軍某部利益、暗中卻與各路毒梟都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中間人”在某個煙霧繚繞的邊境小鎮茶室裡虛與委蛇。對方往往穿著便裝,但舉止間帶著抹不去的軍人痕跡,手指焦黃,眼神油滑精明。會談在看似友好融洽的氛圍中進行,空氣中彌漫著劣質茶葉、汗液和某種曖昧交易的氣息。
“最近上麵查得嚴,‘赤道’上的貨,走得不容易啊。”對方呷著濃茶,意有所指,話語像泥鰍一樣滑溜。
在這種場合,林峰獵隼)必須迅速切換麵具。他不再使用與技術或武力相關的語言,而是展現出一種符合“山魈”代理人身份的圓滑與世故。他心領神會地接話,語氣帶著共謀般的理解:“確實,大家都難。所以我們‘山魈’先生一直非常看重與您這位‘老朋友’的合作,衷心希望能維持這條關鍵通道的長期順暢。”他不動聲色地推過去一個裝著金條和小額舊鈔的布袋,動作自然流暢,如同完成一次普通的商務交割。“最近我們恰好有一批‘特色農產品’,品質是這幾年裡拔尖的,或許……能稍微幫您緩解一下地方上的,嗯,財政壓力?”
對方掂量著布袋,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滿意笑容,壓低聲音,也給出了承諾:“放心,隻要規矩不變,我這邊保證‘路況良好’。不過,聽說‘黑隼’那邊最近不太安分,你們自己也多小心。”話語間,既是提醒,也隱隱劃清了責任界限。
還有時,則需要應對那些打著革命旗號、實則乾著敲詐勒索勾當的某支“民族解放組織”。他們往往在偏僻的山路設卡,口號喊得震天響,核心訴求卻直指金錢和物資。麵對他們充滿意識形態包裝的要求,林峰需要快速剝離那些華麗而空洞的詞藻,找到實際利益交換的切入點,用對方無法拒絕的“實惠”往往是武器、藥品或特定渠道的物資)來換取通行權,同時還要小心不被對方扣上“不支持革命”的帽子而遭到勒索。
甚至有一次,在穿越一片被稱為“三不管”的死亡地帶時,我們遭遇了一夥純粹的國際流匪。他們沒有任何政治訴求,不講任何規矩,眼神裡隻有對財物最原始的貪婪和對生命的極度漠視。那一次,沒有任何周旋的餘地,語言和金錢都失去了意義。戰鬥在瞬間爆發,隻有血腥的近距離遭遇戰和以命相搏。子彈呼嘯著擦過耳邊,灼熱的彈殼跳落在腳邊,硝煙和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最終,我們憑借“山魈”提供的精良裝備和“釘子”、“榔頭”這些亡命之徒悍不畏死的戰鬥意誌,才堪堪殺出重圍,但隊伍裡也多了兩個需要咬牙堅持的輕傷員。林峰獵隼)靠在滿是彈孔的越野車旁,看著被簡單包紮的傷員,聞著自己身上濃重的硝煙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這片法律失效的土地上,暴力是最終,也往往是最有效的“語言”。
每一次與不同勢力的接觸,都是一場全新的、毫無預演的考試。林峰必須像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快速掃描、分析、判斷:對方的背景、核心訴求、行為模式、底線在哪裡?是該展現強大的武力進行威懾,還是適當示弱以麻痹對方?是該直接用硬通貨收買,還是尋找“共同語言”或“共同敵人”來拉近關係?眼前的是可以暫時利用的“合作夥伴”,還是必須你死我活的死敵?
他如同一個在淬毒刀尖上學習舞蹈的學徒,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腦的神經時刻緊繃,分析著每一句對話的潛台詞,捕捉著對方每一個細微表情、下意識動作背後可能隱藏的信息。他學會了在kna技術愛好者頭目麵前,展現專業性的“真誠”與價值暗示;在政府軍貪婪中間人麵前,展現合作性的“圓滑”與利益輸送;在革命口號包裝的勒索者麵前,展現務實性的“談判技巧”;在毫無底線的流匪麵前,展現絕對性的“冷酷”與殺戮決心。
這些血與火、謊言與交易交織的經曆,如同粗糙的砂紙,迅速磨去了“獵隼”這個身份上可能殘留的最後一絲技術官固有的書卷氣。他的皮膚被邊境的烈日和風雨侵蝕得更加粗糙,眼神在一次次危機和算計中變得更加深沉難測,仿佛兩潭望不見底的深水。他身上也逐漸沾染了這片土地特有的、混合著硝煙、汗臭、泥土、謊言和頑強生存欲望的複雜氣息,這氣息如同第二層皮膚,緊緊包裹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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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任務間歇,在擦拭保養武器時,“岩石”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獵隼,你小子……現在看起來,越來越像我們這邊的人了。”
這句話,像一根帶著倒鉤的冰錐,猝不及防地、狠狠地紮進了林峰的心臟。他臉上維持著“獵隼”應有的、近乎麻木的平靜,甚至嘴角還條件反射般地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模糊的、算是回應的表情。但內心深處,卻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伴隨著一陣冰冷的惡寒。
像他們?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這雙曾經主要與鍵盤和精密儀器打交道的手。如今,指關節粗大了一些,掌心布滿了新的繭子和細小的傷痕,指甲縫裡似乎還殘留著之前維護設備時沾染的、難以洗淨的油汙。這雙手,不久前剛調試完關乎集團命脈的“赤道”係統,也曾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將灼熱的子彈射向同樣活生生的人類——無論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匪徒,還是可能隻是被卷入其中的可憐人。他甚至能隱隱聞到,自己身上似乎也浸染了這片土地特有的、仿佛永遠無法徹底清洗掉的,混合著硝煙、汗臭、血腥和無數謊言的氣息。
那個曾經站在警徽下,麵容清晰、目光堅定的林峰,他的形象在記憶深處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仿佛隔著一層被汙穢和血漬層層覆蓋的毛玻璃。這種緩慢的、無聲的、由外而內的侵蝕過程,比麵對明晃晃的槍口和瘋狂的敵人,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最終會迷失來路,忘記自己是誰,讓“獵隼”這張浸滿血汙的麵具,與自己的臉皮徹底長合,再也無法剝離。
然而,在這複雜、危險乃至令人自我懷疑的周旋過程中,他也並非全無收獲。從與kna小頭目、政府軍中間人、各路地方武裝代表,乃至那些唯利是圖的傭兵接觸時的隻言片語中,從他們偶爾泄露的交易細節、對局勢的抱怨或吹噓裡,林峰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拚圖玩家,將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一點點收集、整理、拚接。他對集團龐大的運作網絡、錯綜複雜的資金流向這與他之前窺見的“方舟”係統相互印證)、尤其是與“老寨”及那個始終籠罩在迷霧中的“搖籃”之間的關係,逐漸勾勒出更清晰、更立體的認知輪廓。
他了解到,“老寨”並不僅僅是簡單的原料供應和初級加工基地。“察昆大師”所掌握的,似乎並不僅僅是提純工藝,更可能涉及到一些基於古老配方改良的、具有獨特效果的新型合成路徑,這對集團維持高端產品線的競爭力和利潤率至關重要。而“搖籃”,則被提及得更少,語氣也更加諱莫如深。它似乎是一個比“老寨”更神秘、守衛更森嚴、投入也更巨大的存在,連許多勢力頭目都隻是隱約聽聞其名,不知其具體所在和真實用途,隻知道它與“佛爺”親自掌舵的、集團未來的“戰略轉型”和“新方向”緊密相關,據說涉及到某種能“改變遊戲規則”的東西。
“流水號k720231128074”……這個由“夜鶯”用生命換來的、可能承載著關鍵證據的線索,依舊如同石沉大海,在“流水線”和“方舟”係統中難覓其蹤。但林峰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直覺,它一定與這些複雜的跨境往來、與多方勢力交織的陰影網絡有關。它可能就隱藏在某一次看似普通的“特殊物料”交接清單裡,隱藏在某一筆流向不明的洗錢記錄中,或者與某個特定勢力進行的、不為人知的秘密交易緊密相連。
周旋於多方勢力之間,林峰如同在黑暗的、布滿陷阱的迷宮中艱難摸索。危險無處不在,殺機四伏。但也正因為接觸麵的不斷擴大,窺見的角度不斷增多,找到那個隱藏在最深處出口的可能性,也在一點點增加。他知道,自己彆無選擇,必須繼續這場極度危險的舞蹈,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尋找那一線生機,尋找那個能揭開所有黑暗真相、告慰逝者、踐行使命的、唯一的鑰匙。
前方的路,依舊被濃重的迷霧籠罩,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但他隻能緊咬牙關,握緊手中冰冷的武器,繼續向前,在這多方勢力彙聚的、血腥而混亂的漩渦中,掙紮求生,直至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或者……在那之前,先被這無儘的黑暗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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