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核心決策
正式接管“賬房”職務並獲得新運輸線全權的第三天午後,我正埋首於一堆經過三重加密的境外資金流轉記錄中,指尖劃過屏幕上跳動的數字,試圖理清“賬房”留下的最後幾處如同蛛網般糾纏的模糊賬目。窗外雖仍是白晝,但這間位於安全屋最深處的臨時辦公室卻終日需要依靠慘白的燈光照明,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墨粉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屬於金錢與陰謀的冰冷氣息。
就在這時,桌上那部內部通訊器發出了不同於以往的、帶著某種特定節奏的、如同心臟起搏器般規律的嗡鳴。不是阿鬼那慣常的、如同喪鐘般的冰冷召喚,也不是手下人日常彙報時雜亂的提示音。這個低沉而堅定的頻率,我隻在極少數情況下聽過——是佛爺身邊那位如同古老宅院中石雕般沉默的首席近衛,代號“啞奴”的專屬信號。他從不開口,但他的出現,他發出的信號,往往代表著佛爺最高級彆、不容置疑的指令。
我的心跳節奏瞬間被打亂,猛地漏跳一拍,隨即又如同密集的鼓點般加速。我迅速閉眼,再睜開,強行壓下因長時間高度集中精神而略顯疲憊恍惚的神情,深深吸入一口帶著電子設備散熱味道的空氣,再緩緩吐出,讓自己看起來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般冷靜而專注。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按下接聽鍵。通訊器裡沒有預想中的任何人類語音,隻有三下極其輕微的、仿佛某種古老摩斯電碼的敲擊聲,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傳入耳中。這是最高級彆核心決策會議的召集信號,地點在佛爺密室旁那間我從未被允許踏入過的、被稱為“靜思堂”的絕密會議室。
終於……這個時刻還是來了,而且比我最樂觀的預估還要快上幾分。
看來,外部持續收緊的壓力和內部剛剛經曆的血腥震蕩,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已經漫過了佛爺習慣於獨自掌控的堤壩,迫使他必須更頻繁地倚重這個小小的核心圈層來共同決策,而我這顆剛剛被擦拭乾淨、重新擺上棋盤的“棋子”,顯然已經被他正式納入了這決定集團生死存亡的博弈局中。
我站起身,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沉穩,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略顯褶皺的深色便裝衣領。儘管衣著依舊符合“林野”低調而內斂的身份定位,選用的質料卻悄然提升了一個檔次,柔軟而挺括。一股屬於權力核心層的氣場,需要從這些細微之處開始悄然營造。我的目光掠過桌麵上那些攤開的、關乎集團命脈的資金流向圖和境外賬戶清單,眼神銳利如鷹隼。這些,將是我接下來在那龍潭虎穴中立足、發聲的底氣與武器。
離開這間臨時辦公室時,厚重的隔音門在身後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幾乎是同時,隔壁監控室的門也悄無聲息地滑開,阿鬼如同幽靈般走了出來。他顯然也收到了同樣的通知,看到我,他那雙仿佛永遠籠罩著一層迷霧的渾濁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尚未完全消退的、如同芒刺在背的審視,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如同陳年醋液般酸澀的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得不接受的、冰冷的、如同深海般沉寂的平靜。佛爺的決定,是這個地下王國的最高律法,他無法違逆,隻能遵從。
“鬼爺。”我主動開口,聲音平穩,帶著對“前輩”應有的、流於表麵的尊重,但語調中不再有之前那種處於下風的弱勢與試探。
阿鬼鼻腔裡發出一個幾不可聞的、幾乎被空氣摩擦聲掩蓋的“嗯”聲,算是回應。他沒有多餘的話,隻是沉默地轉過身,走在我前麵半步的位置。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姿態調整,無聲地承認了我如今在形式上與他近乎平起平坐的地位,但又刻意保持著那半步的距離,如同劃下一條無形的界限,宣示著他的資曆與內心深處未曾消散的警惕。
我們一前一後,沉默地穿過那條熟悉的、燈光永遠昏暗的通道。兩側冰冷的金屬牆壁反射著我們模糊的身影,仿佛有無數個幽暗的複製品在平行行走。經過佛爺那間彌漫著檀香與舊紙氣息的密室門口,再往裡,通道似乎變得更加幽深,光線也愈發暗淡。儘頭,是一扇更加厚重、沒有任何標識、顏色暗沉如夜色的金屬門。“啞奴”如同真正的、從牆壁陰影中剝離出來的影子般矗立在門側。他身形不高,貌不驚人,屬於扔進人海便會瞬間消失的類型,但當他那雙毫無感情波動、如同兩口枯井般的眼睛掃過我和阿鬼時,一股寒意卻不由自主地從尾椎骨沿著脊柱攀爬而上。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做了一個簡單到極致的手勢,那扇沉重的暗色金屬門便如同被無形之力推動,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露出了門後的景象。
“靜思堂”內的景象,讓我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縮。這裡的空間比佛爺的密室稍顯寬敞,但陳設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簡潔到近乎冷硬,甚至帶著一種不近人情的肅殺。中央是一張巨大的、似乎由整塊黑色玄武岩雕刻打磨而成的橢圓形會議桌,桌麵上天然的石紋在冷光下如同凝固的黑色河流。周圍擺放著八張同樣材質、線條硬朗的高背椅,椅背的高度足以將坐著的人大半身形籠罩在陰影之中。牆壁是深灰色的、擁有極強吸音效果的特殊材料,沒有任何裝飾畫或物件,隻有頭頂幾盞嵌入式的、光線被嚴格控製在桌麵區域範圍的冷光燈,投下清晰而界限分明的光斑,讓房間的大部分角落都沉浸在一種令人不安的、濃鬱的陰影之中。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理性且壓抑到極致的氛圍,仿佛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遲緩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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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幾個人先到了。坐在主位左手邊第一個的,是掌管武裝力量和大部分邊境走私路線的“屠夫”,一個身材魁梧得像一頭直立棕熊、左邊臉頰上帶著一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猙獰刀疤、眼神凶戾如同隨時準備撕碎獵物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和阿鬼進來,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厚重的眼皮,凶光四溢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審視性的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和一絲……仿佛領地受到侵犯般的挑釁?他身邊坐著的是負責毒品加工廠和生產技術的“藥師”,一個總是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像個沉浸在學術世界中的學者,鏡片後的眼神卻陰鷙、冰冷得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的男人。他正低頭專注地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仿佛對周遭的一切人事變動都漠不關心。
主位右手邊第一個位置還空著,那是默認留給阿鬼的,顯示著他作為內部監察和刑罰負責人那超然且令人畏懼的特殊地位。再旁邊,坐著負責情報收集和滲透工作的“百曉生”,一個乾瘦矮小、總是眯縫著眼睛、臉上帶著似笑非笑表情、仿佛時刻都在心中撥弄著算盤珠子算計著什麼的老頭。
我和阿鬼的座位,被安排在靠近門邊的末位。這既符合我們新晉核心成員的身份資曆,也是一種無聲的提醒——在這個房間裡,資曆、絕對的狠辣與實力,依舊是不可逾越的鐵律。
我們剛落座,身體還未完全適應石椅那徹骨的冰涼,會議室另一側、與入口相對的一扇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暗門便悄無聲息地滑開,佛爺緩步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那身看似樸素、實則用料極儘考究的深色中式褂子,步履沉穩得如同丈量過地麵,臉上如同戴著一張精心雕琢的麵具,沒有任何表情外泄。他沒有看任何人,甚至沒有掃視全場,徑直走到那張象征著最高權力的主位坐下,如同古井投入一顆石子,波瀾不驚,卻瞬間改變了整個房間的氣場。
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了絕對的死寂,落針可聞。連“屠夫”那原本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都下意識地收斂、放輕。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壓力以佛爺為中心,彌漫開來,擠壓著每一寸空氣,也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開始吧。”佛爺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沒有任何寒暄與廢話,直接切入主題,如同手術刀般精準而冷酷。
“屠夫”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暴躁,如同被困在籠中的猛獸:“佛爺,北邊那條走了十幾年的老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被邊防那群狗崽子盯得跟鐵桶一樣!已經損失了三個跟了我多年的好手,折了兩批價值不菲的貨!關鍵是,‘瘋狗’那邊已經在拍桌子罵娘了,要是再供不上貨,他們就要掉頭去找彆的路子撈食!我看,是不是到了動用那條備用通道的時候了?雖然道上風險大了點,幾乎是用兄弟們的命去填,但總比徹底斷貨,丟了市場要強!”他說的“備用通道”,是一條需要穿越極端複雜、近乎無人區地形的死亡路線,以往隻在麵臨徹底斷供的萬不得已時,才會咬牙啟用。
佛爺沒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如同平靜的湖麵,轉向了“藥師”。
“藥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出冷光燈的光芒,遮擋住他眼底的真實情緒,聲音陰柔地響起:“備用通道……理論上是可行的。但佛爺,您也知道,最近邊境地區雨水格外頻繁,那條路線大部分處於原始叢林和峽穀地帶,現在的具體狀況不明,貿然進入,風險係數恐怕比以往更高。”他頓了頓,話鋒轉向另一個關鍵問題,“而且,工廠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主要原料的庫存已經見底,新的‘莊稼’還在地裡,至少還要等一個多月才能收割入庫。就算動用備用通道,受限於其通過能力,運量也極其有限,恐怕也是杯水車薪,解不了‘瘋狗’那邊的渴。”他最後又看似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卻如同投下一塊巨石,“更重要的是,我們之前花費重金、精心維護的那幾個官方‘節點’,最近像是約好了一樣,全都聯係不上了。外麵的風聲,緊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隱晦而清晰地指出了“保護傘”崩塌後帶來的致命連鎖反應。
“百曉生”接著話頭,聲音尖細得像是指甲劃過玻璃,讓人不適:“根據我這邊從各種渠道得到的、零零碎碎拚湊起來的消息來看,這次刮起來的風,恐怕不是偶然現象。倒像是一張早就編織好的大網,正在係統地、有條不紊地收攏。王……那邊出事,恐怕不是孤例。和我們有過合作的、在冊的、不在冊的幾個‘白道’上的關鍵人物,最近要麼異常安靜,閉門謝客,要麼乾脆就人間蒸發,再也聯係不上了。我高度懷疑,警方手裡,可能已經掌握了一份比我們想象中要詳儘得多的名單。”
會議室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凝重,仿佛連溫度都下降了幾度。外部壓力如同實質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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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忍不住狠狠一拳捶在冰冷的石質桌麵上,發出“咚”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媽的!難道我們就這麼乾坐著,等著被他們一點點掐死不成?讓工廠停工?讓所有線路癱瘓?眼睜睜看著這麼多年打下的地盤拱手讓人?”
就在這時,佛爺那如同古井般波瀾不驚的目光,第一次,越過了其他人,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林野,”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仿佛隻是在詢問一個普通的業務問題,“你現在管著錢袋子,也負責新開辟的運輸線。說說你的看法。”
一瞬間,會議室裡所有的目光——探究的、懷疑的、冷漠的、審視的——如同聚光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決定集團命運的核心決策層發聲,表現的好壞,將直接決定我未來在這裡的地位,甚至生死。我不能流露出絲毫怯場,也不能表現得過於鋒芒畢露,惹人生厭。
我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周圍凝重的空氣都吸入肺中,沒有立刻回答關於具體路線和原料的棘手問題,而是將麵前早已準備好的一份深藍色文件夾打開,裡麵是我這幾天廢寢忘食整理出的、關於集團近期整體資金流的分析摘要和一些關鍵數據圖表。
“佛爺,各位,”我開口,聲音刻意保持著一種屬於數據分析者的冷靜與理性,不摻雜過多個人情緒,“從財務的角度來看,我們目前麵臨的,恐怕不僅僅是貨源和運輸線路受阻的問題,更深層次的,是現金流和整個集團信心的雙重危機。”
我拿起一份用紅藍兩色清晰標注的現金流量圖表,指向上麵那幾個如同懸崖般陡然下跌的曲線,語氣凝重:“過去短短半個月,因為我們幾條主要黃金線路相繼受阻,加上部分長期‘合作方’的突然中斷或失聯,我們的現金流入同比銳減了百分之四十,而且下跌趨勢仍在持續。與此同時,為了維持現有基本盤的穩定,以及嘗試打通新的關係和渠道,各項支出卻在逆勢增加,尤其是‘賬房’之前負責時期留下的那幾個隱蔽的資金窟窿,如今正在不斷地、悄無聲息地吞噬著我們本已捉襟見肘的儲備金。”我再次將“賬房”這個標簽牢牢釘在問題的根源上,暗示當前的財務困境有其不容忽視的“曆史遺留原因”。
“屠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粗聲打斷:“說這些乾巴巴的數字有他媽什麼用?老子們現在是要聽解決辦法!是能立刻把貨送出去、把錢賺回來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