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最後障礙
意識,像是在無邊無際的溫暖海洋裡漂浮,又像是被包裹在厚重而安全的繭中。刺骨的寒冷、撕裂的劇痛、令人窒息的絕望……那些幾乎將我碾碎的感受,暫時退潮了,隻留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以及一種奇異的、仿佛懸浮在時空夾縫中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光亮和嘈雜開始試圖穿透這層寧靜的屏障。我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耳邊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隔著水幕傳來:
“……生命體征趨於穩定,但失血過多,多處軟組織挫裂傷,左腿脛腓骨開放性骨折伴感染……必須立刻手術……”
“……強心劑……保持靜脈通路暢通……”
“……他知道太多關鍵信息,上級命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生命……”
是醫生的聲音,還有……似乎是“潛龍”行動組那位隊長的聲音。我還活著。我真的……從那地獄般的“蜂巢”核心,被帶出來了。
這個認知,像是一點微弱的火星,重新點燃了我近乎熄滅的意識爐膛。溫暖的感覺逐漸被更清晰的感知取代——身下是柔軟但並非完全舒適的擔架床的觸感,身體隨著移動在有規律地輕微顛簸,鼻腔裡充斥著消毒水、藥品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合的味道。我是在移動中,似乎是在一條光線明亮的通道裡,頭頂的照明燈一盞盞快速滑過,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光線的流動。
我嘗試積聚起一絲力氣,終於,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快速移動的、排列整齊的燈管。稍微轉動眼球,看到的是穿著白色醫護服、戴著口罩、神色專注的醫護人員,正一邊隨著擔架床快步前行,一邊調整著懸掛在上方的輸液袋。旁邊,是兩名全副武裝、眼神警惕掃視四周的特警隊員,他們的存在,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也提醒著我,戰鬥或許尚未完全結束。
“他醒了!”一個年輕的護士注意到我睜開的眼睛,低聲驚呼,語氣中帶著一絲欣喜。
那位曾在囚室裡見過的“潛龍”隊長立刻靠近過來,他依舊穿著那身黑色特戰服,麵罩已經取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帶著風霜之色但眼神堅毅沉穩的臉。他俯下身,目光與我接觸,聲音放緩了些,但依舊帶著軍人的乾脆利落:“林峰同誌,感覺怎麼樣?我們正在護送你去臨時野戰醫院,你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我想開口,喉嚨卻乾澀灼痛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隊長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他微微頷首,語氣肯定:“放心,‘蜂巢’主要區域已被我方徹底控製,大部分核心成員落網,證據收集工作正在有序進行。你傳遞出來的情報,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壓低了些聲音:“佛爺……也已經被控製,正在單獨押解途中。”
佛爺落網了!
這個消息,像一劑強效的強心針,瞬間注入了我虛弱不堪的身體。那個如同噩夢般籠罩在我頭頂多年、雙手沾滿鮮血和毒品、間接導致父親犧牲的罪魁禍首,終於……終於被抓住了!巨大的釋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痛楚與快意的情緒,衝擊著我的胸腔,讓我的呼吸都為之急促起來。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視線再次變得模糊。父親……楊叔……你們看到了嗎?我們……做到了……
我努力地想扯動嘴角,想表達些什麼,但身體的虛弱和情緒的劇烈波動,讓我隻能微微動了動被固定在身側的手指。
隊長理解地拍了拍我未受傷的右邊肩膀,動作很輕,卻傳遞著無聲的安慰和肯定。“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接受治療,恢複健康。其他的,交給我們。”
擔架床繼續在似乎是臨時開辟的、由“蜂巢”內部通道改造而成的醫療轉移通道中快速行進。周圍的牆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屬或混凝土,而是掛上了簡易的指示牌和應急照明,充滿了臨戰醫療點的氣息。越往外走,能隱約聽到的、來自更遠處的零星交火聲和人員調度聲也愈發清晰,顯示著大規模的清理和搜捕工作仍在繼續。
勝利的果實就在眼前,仿佛隻要穿過前麵那道掛著厚重防雨布、透出更明亮光線和嘈雜人聲的出口,就能徹底離開這陰暗的地下世界,重回陽光之下。
然而,就在這“成功在望”,距離最終安全僅一步之遙的時刻——
“砰!!!”
一聲極其突兀、極其近距離、震耳欲聾的槍聲,猛地從通道前方、也就是出口方向炸響!緊接著,是更多混亂、密集、毫無章法的射擊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其中夾雜著特警隊員厲聲的警告、憤怒的嗬斥,以及某種……野獸般絕望而瘋狂的嘶吼!
“有情況!掩護!保護傷員!”我身邊的隊長反應快如閃電,在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就發出了短促有力的指令!他猛地拔出腰間的配槍,身體瞬間進入高度戒備狀態,如同發現獵物的豹子!同時,他和其他兩名特警隊員,以及幾名醫護人員,幾乎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迅速將我的擔架床圍攏、推向通道一側相對堅固的牆體凹陷處,構築起一道脆弱卻堅定的人體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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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我的心猛地一沉,剛剛升起的些許釋然和暖意瞬間被冰冷的危機感取代。難道是殘餘匪徒的垂死反撲?他們怎麼可能突破到如此核心的轉移通道?
“最後障礙……”這個詞如同淬毒的冰刺,驟然刺入我的腦海。是了,佛爺集團盤踞多年,樹大根深,其瘋狂和韌性絕不可小覷。在徹底覆滅前,他們就像受傷的困獸,必然會進行最歇斯底裡的反撲!
通道前方的交火聲在短暫的激烈後,變得零星,但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般的對峙氛圍彌漫開來。取代槍聲的,是一個嘶啞、癲狂、充滿了無儘怨恨和絕望的咆哮聲,如同夜梟的啼哭,穿透了防雨布,清晰地傳了過來:
“退後!全都給老子退後!不然老子現在就斃了她!!”
這個聲音……是阿鬼!竟然是阿鬼!他還沒有落網!他竟然潛伏到了這裡!
“阿鬼!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外麵傳來警方人員嚴厲的喊話聲,但投鼠忌器,不敢強攻。
“投降?哈哈哈……”阿鬼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歇斯底裡的瘋狂,“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讓你們的人都滾開!給老子準備一輛車!不然……”他的聲音猛地拔高,充滿了威脅,“我就讓這位嬌滴滴的陳警官,給老子陪葬!”
陳……陳警官?!
如同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幾乎停止了思考!陳曦?!怎麼會是陳曦?!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後方進行技術支援嗎?!巨大的震驚和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水混合著岩漿,瞬間淹沒了我的全身!比我自己身陷囹圄時,還要強烈千百倍!
“不……不可能……”我喉嚨裡擠出破碎不堪的音節,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試圖掙紮著抬起頭,想要看清外麵的情況。左腿的傷口因為這番動作傳來鑽心的劇痛,但我渾然不覺。
隊長臉色鐵青,他通過通訊器與外界快速交流了幾句,然後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轉過頭,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忍。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是陳曦同誌。她和技術支援小組一部分人,在‘蜂巢’外部信號屏蔽解除後,第一時間進入建立臨時通訊節點……沒想到阿鬼這個瘋子,帶著最後幾個死忠,不知怎麼繞過了我們的封鎖線,劫持了她……”
陳曦……真的是她!她為了儘快建立通訊,為了可能還需要技術支持的行動,冒著風險進入了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區域……而現在,她落入了那個以殘忍和瘋狂著稱的阿鬼手中!
無窮無儘的自責和恐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我的心臟。是我……是我把她卷入了這最終的險境!如果我沒有選擇這條臥底之路,如果我沒有需要她的技術支持,如果……無數個“如果”在我腦海中翻騰,幾乎要將我逼瘋。阿鬼對我恨之入骨,他劫持陳曦,目標很可能不僅僅是為了突圍,更是為了報複我!他要用我最珍視的人,來讓我痛苦,來作為他最後毀滅的狂歡!
外麵的對峙在繼續。阿鬼的咆哮聲不斷傳來,語氣越來越急躁,越來越瘋狂:
“林峰呢?!那個該死的臥底林峰是不是在裡麵?!讓他出來!讓他親眼看看!看看因為他,這個女警察會有什麼下場!”
“聽到沒有!讓林峰滾出來!不然我數三聲,就先打斷她一條腿!”
“一!”
他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喪鐘,一下下敲擊在我的靈魂上。陳曦……她此刻該有多害怕?她會不會受傷?阿鬼那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隊長……”我用儘全身力氣,抓住隊長的手臂,手指因為用力而關節發白,聲音嘶啞得如同泣血,“讓我……出去……我去換她!”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用我自己,去換陳曦的安全。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她因為我而受到任何傷害!
“不行!”隊長斷然拒絕,眼神銳利,“這太危險!阿鬼的目標就是你!你出去正中他的下懷!我們正在想辦法……”
“二!”阿鬼的倒數如同催命符,再次傳來,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