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永恒的冰冷與死寂中,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出來。
不再是漂浮於虛無的碎片。而是沉沒。沉沒進一片粘稠、滾燙、翻湧著無窮無儘暴戾意誌的熔流之海。
痛楚已經失去了意義。感官被徹底淹沒、重塑。視野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宏大、更為混亂的“感知”。我“看”不到光,卻“感知”到奔騰的暗紅洪流,如同億萬條狂怒的血河,在無儘的黑暗中咆哮奔湧。每一道洪流,都裹挾著足以撕裂星辰的蠻荒氣息,每一次衝刷,都帶來靈魂層麵山崩地裂的震蕩。
這不是岩漿。這是被青銅巨樹強行汲取、煉化、禁錮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洪荒之力!是這片大地在開天辟地之初便孕育的、最原始、最狂暴的能量本源!此刻,它正以最沸騰的姿態,在我意識沉淪的“周圍”瘋狂激蕩。
我就在這能量的核心。
不,準確地說,我的意識,如同暴風雨中心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被強行吸附在這片沸騰熔流海的中央。構成這“中央”的,不再是青銅根須,而是一種更加致密、更加古老、仿佛由凝固的星辰核心鍛造而成的暗青色物質——青銅樹核。它如同巨大無朋的心臟,緩慢而沉重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泵出足以毀滅世界的能量洪流。而我殘破的意識,就像寄生在這顆恐怖心臟上的一粒瘤,與它共生,被它滋養,也被它無可抗拒的意誌所同化。
無數破碎的、充滿無儘痛苦與怨毒的嘶吼、咆哮、哀嚎,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穿透沸騰的能量熔流,狠狠紮進我的意識!
“殺……殺光……!”
“恨……恨啊……天地不仁!”
“力量……吾要力量……撕碎一切!”
“姬……血脈……祭品……!”
混亂、瘋狂、充斥著毀滅欲念的碎片意念,如同風暴中的海嘯,衝擊著我僅存的清明。那是被青銅巨樹在漫長歲月中吞噬、消磨、最終融入其能量本源的——祖巫殘魂!是曆代姬家先祖,或是其他被這棵魔樹捕獲的強大存在,在徹底湮滅前最後的不甘與怨念!它們早已失去了獨立的意誌,隻剩下最純粹、最原始的破壞本能和對力量的永恒饑渴,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每一道奔騰的洪荒之力,也纏繞著被樹核吸附的我。
“滾開!”我殘存的意誌在熔流的咆哮中發出無聲的嘶吼,試圖抵禦這精神汙染的洪流。
徒勞。
我的抵抗,如同投入熔爐的雪花。那些祖巫殘魂的碎片非但沒有退卻,反而像是嗅到了同源的美味,更加瘋狂地彙聚過來!它們撞擊、撕扯、試圖將我這最後一點帶著姬家血脈印記的意識,也徹底撕碎、同化,成為這永恒熔爐裡又一縷哀嚎的燃料!
痛苦!靈魂被億萬隻貪婪的蛆蟲啃噬的痛苦!比定魂針的凍結更可怕,比身體被撕裂更絕望!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閃爍,如同狂風中的殘燭。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徹底衝垮、融入這沸騰的祖巫殘魂熔爐的瞬間——
“咚!”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整個宇宙都隨之震顫的巨響,穿透了沸騰的洪荒熔流和無數殘魂的哀嚎,狠狠撞在青銅樹核之上!
整個樹核,連同包裹它的無儘能量熔流,猛地向內一縮!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緊!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金屬被強行撕裂、扭曲的恐怖聲響!
“嘎吱——嗤啦——!!!”
樹核的外層,那堅不可摧的暗青色物質,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冰冷而精準的力量,強行撕裂、貫穿、打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沸騰的暗紅洪荒熔流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決堤的血河,瘋狂地朝著豁口外奔湧、噴發!
外界冰冷、汙濁的空氣,混雜著濃烈的血腥、機油和某種高頻能量灼燒的焦糊味,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熔流的奔湧,猛地灌入這核心的熔爐世界!
一道身影,伴隨著這汙濁的氣流和奔湧的能量,出現在那撕裂的豁口邊緣。
蘇晚晴。
她懸浮在豁口之外,腳下的金屬平台閃爍著幽藍的懸浮力場光芒。那身厚重的防護服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緊貼身體的、閃爍著暗銀色金屬光澤的作戰服,勾勒出冰冷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蒼白得如同石膏,唯有額頭中央那個逆向旋轉的“卍”字烙印,此刻正散發出妖異的血紅色光芒,光芒流轉,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動,與她整個人的冰冷氣息形成詭異的反差。
她的雙手,正穩穩地托舉著一個……物體。
那物體甫一出現,整個沸騰的洪荒熔流,甚至那些瘋狂咆哮的祖巫殘魂,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出現了一瞬間詭異的凝滯!
那是一個鼎。
一個造型古樸到極致、卻又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邪異氣息的青銅巨鼎!
鼎身並非一體鑄造,而是由無數塊形態各異、仿佛來自不同時代的青銅碎片強行拚合、熔鑄而成。碎片上刻滿了各種早已失傳的、充滿褻瀆意味的古老符文和扭曲的圖騰,有掙紮的人形,有怪異的星圖,有斷裂的鎖鏈……這些碎片在一種暗沉、粘稠如同凝固血液的青銅基質中扭曲融合,構成鼎身的主體,散發出一種混亂、痛苦、被強行縫合的絕望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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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口並非圓形,而是一個巨大、猙獰、不斷向內旋轉的逆向“卍”字型開口!開口邊緣鋒利如鋸齒,暗紅色的能量如同粘稠的血液,沿著“卍”字的邊緣緩緩流淌、滴落,在虛空中拉出絲絲縷縷的血線。
鼎足是三根扭曲的、如同某種巨大生物被強行折斷的脊椎骨,骨骼呈現出冰冷的青銅色澤,表麵覆蓋著嶙峋的骨刺和不斷蠕動的暗金色逆向“卍”字鎖鏈浮雕。
整個鼎,散發著一種冰冷、貪婪、仿佛能吞噬諸天萬界的恐怖吸力!它就是“歸墟之鼎”!玄甲司終極的造物,吞噬與湮滅的象征!
此刻,這恐怖的巨鼎,正被蘇晚晴用某種無形的力量操控著,鼎口那旋轉的逆向“卍”字,精準地對準了青銅樹核被撕裂的豁口!對準了豁口內那沸騰奔湧的暗紅洪荒熔流!
蘇晚晴額頭上的血色“卍”字烙印驟然亮到極致!她的雙眼,瞳孔深處也亮起了同樣的血色逆卍光芒!
“歸墟……開!”
沒有聲音,隻有一道冰冷、宏大、帶著絕對命令意誌的精神咆哮,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歸墟之鼎上!
“嗡——!!!”
歸墟之鼎猛地一震!鼎口那逆向旋轉的“卍”字驟然加速!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連光線和空間本身都能扭曲、撕裂、吞噬的恐怖吸力,轟然爆發!
“轟隆隆——!!!”
如同天河倒灌!樹核豁口內,那奔湧的暗紅洪荒熔流,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然後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瘋狂地抽吸、拉扯,朝著歸墟之鼎那旋轉的、如同黑洞般的鼎口,洶湧而去!
奔騰的熔流被強行壓縮、扭曲成一道粗壯的暗紅能量柱,狠狠貫入鼎口!鼎身劇烈地震顫起來,表麵那些扭曲的符文和痛苦的人形浮雕瞬間亮起刺目的血光,仿佛無數被囚禁的靈魂在發出無聲的尖嘯!三根鼎足上的骨刺和鎖鏈浮雕瘋狂蠕動,貪婪地汲取著湧入的洪荒偉力!
青銅樹核發出痛苦的、如同瀕死巨獸般的轟鳴!那沉重的心跳搏動變得紊亂而急促!樹核內部,原本相對平衡的洪荒熔流被強行抽離,瞬間引發了可怕的能量真空和紊亂!無數依附在熔流中的祖巫殘魂,被這恐怖的吸力拉扯著,如同被卷入漩渦的溺水者,發出更加淒厲、絕望的哀嚎,身不由己地隨著熔流被吸向那散發著冰冷死亡氣息的鼎口!
“不——!”我殘存的意識在熔流的狂暴拉扯和殘魂的尖嘯中發出無聲的呐喊。
這股吸力,不僅僅作用於能量和殘魂!它同樣在撕扯、牽引著我那依附在樹核上的、脆弱的意識本源!仿佛有一隻冰冷的、由無數逆向“卍”字咒文構成的大手,正穿透沸騰的熔流和咆哮的殘魂,精準地抓向我的靈魂核心,要將我連同這無儘的洪荒之力,一同拖入那永恒的歸墟煉獄!
意識在拉扯中劇烈震蕩,如同狂風中的蛛網,隨時可能徹底崩斷!被樹核同化的感覺在加劇,自我存在的邊界在飛速模糊!一旦被吸入那鼎中,我將徹底失去最後一點“姬無夜”的印記,成為鼎內無數痛苦殘魂中的一縷,成為歸墟之鼎永恒運轉的燃料!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再次注入即將崩潰的意識。
就在這時!
“嘩啦啦——鏘鏘鏘!!”
一陣密集、冰冷、如同地獄鎖鏈摩擦的金屬撞擊聲,猛地從歸墟之鼎的深處傳來!
鼎口那高速旋轉的逆向“卍”字中心,無數條閃爍著暗金色光芒、由純粹逆向“卍”字咒文緊密連接而成的能量鎖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群,猛地噴射而出!
這些鎖鏈無視了奔騰的洪荒熔流,無視了哀嚎的祖巫殘魂,如同擁有生命和意誌的獵手,精準無比地穿透混亂的能量場,帶著凍結靈魂的冰冷惡意和不容抗拒的束縛之力,狠狠地刺向我意識所在的核心——那與樹核緊密相連的一點!
目標明確——鎖拿汙染核心!完成“容器”的最終捕獲!
冰冷的鎖鏈尖端,無數細小的逆向“卍”字咒文瘋狂旋轉,散發出湮滅一切精神印記的恐怖波動!它們尚未及身,那股凍結靈魂、碾碎意誌的絕對鎮壓之力,已經讓我的意識如同暴露在絕對零度下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裂痕!
完了……最後的掙紮,也毫無意義……
就在這千鈞一發、意識即將被鎖鏈徹底貫穿、捕獲的絕望瞬間!
異變,以一種超越所有人理解的方式,悍然降臨!
目標,並非樹核中的我,也並非那貪婪吞噬的歸墟之鼎。
而是懸浮於鼎後,額頭烙印血光流轉、正全力操控著這一切的——蘇晚晴!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一連串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金屬貫穿血肉的恐怖聲響,毫無征兆地爆發!
蘇晚晴懸浮的身體,猛地僵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在她冰冷蒼白的身體上,在她那套閃爍著暗銀色金屬光澤的作戰服上,在她毫無防備的四肢、軀乾、甚至脖頸處……數十根、上百根……不!是成千上萬根尖銳、冰冷、閃爍著狂暴暗紅光芒的青銅尖刺,如同雨後森林裡瘋狂滋生的劇毒荊棘,毫無征兆地從她身體內部,由內而外,猛地刺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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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尖刺並非外來攻擊!它們……是從她身體裡長出來的!
每一根尖刺,都呈現出一種流淌著暗紅熔岩光澤的青銅質感,表麵布滿了與青銅樹根須一模一樣的、古老而蠻荒的紋路!它們刺破作戰服,撕裂皮肉,帶出大股大股粘稠、暗紅、如同熔融青銅般的“血液”!這些“血液”並未滴落,而是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就散發出熾熱的高溫和強烈的能量輻射!
“呃……啊……?”蘇晚晴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是極致的痛苦混合著絕對的驚愕與難以置信!她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異變!她艱難地、如同生鏽的機械般,低下頭,看向自己胸前——那裡,數根最為粗壯的青銅尖刺,正從她心臟的位置貫穿而出,尖端還滴淌著暗紅的熔融“血液”!
緊接著,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從她體內瘋狂刺出的青銅尖刺,並非孤立!它們如同活物的根須,在刺穿她身體的同時,另一端則如同閃電般,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跨越了平台與歸墟之鼎之間的空隙,狠狠地紮入了那正在瘋狂吞噬洪荒之力的歸墟之鼎的鼎身!
“滋啦——!!!”
刺耳的、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的聲響!那些流淌著暗紅熔岩光澤的青銅尖刺,如同無數根貪婪的吸管,在刺入鼎身的瞬間,就開始瘋狂地反向抽取!抽取的,不再是樹核的洪荒之力,而是歸墟之鼎內部那冰冷、汙穢、由無數逆向“卍”字咒文和湮滅能量構成的本質力量!以及……那些剛剛被吸入鼎內、尚未被完全煉化的祖巫殘魂!
暗金色的逆向“卍”字鎖鏈瞬間變得黯淡、紊亂!歸墟之鼎那恐怖的吸力驟然一滯!鼎身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痛苦而憤怒的嗡鳴,表麵的符文和痛苦人形浮雕瘋狂扭曲、明滅,仿佛受到了致命的乾擾!
蘇晚晴的身體,成了連接青銅巨樹與歸墟之鼎的能量導管!她體內噴湧而出的、那如同熔融青銅般的暗紅“血液”,順著貫穿她身體的無數青銅尖刺,如同奔騰的溪流,瘋狂地湧向歸墟之鼎!而鼎中被反向抽取的冰冷湮滅之力和殘魂碎片,則順著這些“導管”,倒灌回蘇晚晴的身體,再通過她身體內部與青銅樹核那神秘的聯係,注入巨樹!
“啊啊啊啊啊——!!!”
蘇晚晴猛地仰起頭,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淒厲到穿透靈魂的尖嘯!那尖嘯聲中充滿了無法想象的痛苦、驚駭,以及……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被強行喚醒的、非人的意誌!
她額頭上,那個逆向旋轉的“卍”字烙印,在暗紅血液倒灌和冰冷能量衝擊的雙重作用下,發生了恐怖的變化!
烙印本身,如同燒紅的烙鐵,變得赤紅刺眼!而它旋轉的方向……竟然開始逆轉!由原本的逆時針,強行扭轉為順時針!烙印邊緣那些細微的荊棘狀紋路,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地扭動、蔓延,瞬間爬滿了她整個額頭,甚至向她的太陽穴和臉頰蔓延!紋路所過之處,皮膚如同被強酸腐蝕,冒出絲絲縷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
她的雙眼,瞳孔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瘋狂旋轉、散發出混亂暗紅光芒的小型逆向“卍”字!她蒼白的皮膚下,無數暗青色的、如同青銅樹脈絡般的紋路瞬間凸起、蔓延、搏動!她的身體在劇痛和能量的瘋狂衝刷中劇烈抽搐、變形,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她這具“容器”中破殼而出!
一個冰冷、扭曲、帶著金屬摩擦質感、完全不屬於蘇晚晴的聲音,從她劇烈開合、噴湧著暗紅“血沫”的口中,斷斷續續地擠出:
“容……容器……轉換……錨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