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冰冷濕滑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那深紫色木盒在掌心中散發出的微熱,與下方蠟像眼中滴落的、滾燙蠟淚的灼意形成了冰火兩重天的詭異對比。
它來了!那個官服蠟像!它竟然離開了那座廢棄的廟堂,追蹤我到了這片邪異的紅灘!
時間仿佛被拉伸,又瞬間壓縮。我趴在石柱頂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震碎胸骨,血液衝上頭頂,帶來一陣劇烈的耳鳴。下方,那雙空洞眼窩裡的兩點紅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焊在我手中的盒子上。
“嗒。”
又一滴濃稠滾燙的蠟淚滴落在紅砂石上,聲音在死寂的紅灘上清晰得可怕。
幾乎就在蠟淚滴落的同時,我手中的紫檀木盒猛地變得灼燙!不再是微熱,而是一種近乎燃燒的高溫,燙得我幾乎要脫手!
嗡——
一聲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嗡鳴,並非來自耳邊,而是直接在我腦海深處炸響!
下方的官服蠟像,那蠟黃光滑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波動!不是肌肉牽動,而是整個蠟質表麵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般劇烈蕩漾起來!它那僵硬的身軀猛地向後一晃,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撞擊!
它眼中流淌的蠟淚驟然停止!那兩點紅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透出一股極大的驚懼和……憤怒?
有效!這盒子真的能克製它!
狂喜和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恐懼。我顧不上燙手,死死攥住那突然發威的木盒,將其對準下方的蠟像!
嗡鳴聲再起!
這一次,肉眼可見的淡紫色波紋以木盒為中心,一圈圈蕩漾開來。波紋過處,空氣中那甜膩腥臭的蠟味仿佛被淨化般驟然稀薄!
“呃……啊……”
一種極其艱澀、仿佛兩塊粗糙蠟塊用力摩擦發出的嘶鳴,從下方蠟像的體內擠出。它不再是靜止的,整個軀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表麵的蠟質如同沸騰般鼓起細密的氣泡,又迅速塌陷。它試圖抬頭,試圖再次用那紅目光鎖定我,但那無形的紫色波紋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它的頭顱一點點垂下,連那兩點紅光都開始黯淡下去!
機會!
我手腳並用,幾乎是半滾半爬地從石柱上滑了下來,重重摔在紅砂石上,顧不上疼痛,翻身就想往灘外跑!
必須離開這裡!趁著盒子還能壓製它!
然而,我剛跑出兩步,身後那蠟像發出的摩擦嘶鳴陡然拔高,變得尖利刺耳!
它似乎被徹底激怒了!
伴隨著這聲尖嘯,紅灘四周濃稠的霧氣劇烈翻湧起來!霧氣中,響起了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炸的“哢哢”聲!
像是無數個關節在同一時間被擰動!
我驚恐地回頭望去——
隻見霧氣之中,一個接一個的僵硬輪廓顯現出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它們從紅灘的四麵八方,從霧氣的每一個角落,沉默地、一步步地走了出來!
是蠟像館裡的那些蠟麵人!它們全都來了!
有的保持著端坐的姿勢,懸浮移動;有的邁著僵硬的舞步,手臂扭曲;有的如同稚童爬行,速度卻奇快……它們的眼窩深處,全都亮起了那兩點幽暗的紅光,成百上千,如同移動的紅色星群,從四麵八方合圍而來!
它們表麵都在微微融化,滲出油光,濃烈到極致的甜膩蠟臭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而被紫檀木盒壓製著的官服蠟像,此刻竟掙紮著重新抬起了頭!它眼中的紅光雖然黯淡,卻充滿了無儘的怨毒和一種……嘲弄?
它那蠟質的嘴唇部位,艱難地、扭曲地向上拉扯,形成了一個極端詭異恐怖的微笑。
然後,一個混合著摩擦聲、滴答聲和無數細微哭泣聲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裡轟鳴炸開:
“逃……吧……第三……個黎明……前……紅的……灘塗……白的……骨……你我……終將……同舞……”
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我!它們是要把我逼回紅灘中心!逼到那幾根刻滿符文的石柱之間!那裡是它們的祭祀場!是蟲落的核心!
退路瞬間被斷絕!我被徹底包圍了!
絕望如同冰水澆頭。一個蠟像尚且難以對付,這成百上千的……就算這盒子再神奇,我又能支撐多久?
手中的紫檀木盒依舊散發著高溫和嗡鳴,淡紫色的波紋不斷擴散,逼得最內圈的幾個蠟像動作明顯遲滯,表麵泛起漣漪,但它們數量太多了!前赴後繼,緩慢卻堅定地縮小著包圍圈!
我被逼得不斷後退,腳下踩到了什麼硬物,低頭一看,正是那具剛剛被黑蟲吞噬乾淨的新鮮人骨!
冷汗瞬間浸透全身。
不能再退了!後麵就是那幾根邪異的石柱和墨黑色的死寂河水!
怎麼辦?!怎麼辦?!
我的目光瘋狂掃視,試圖找到一絲縫隙。手腕上,被訛獸咬過的傷口再次傳來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訛獸!這一切都是因它而起!它現在一定躲在某個角落看戲!
強烈的憤怒和不甘衝垮了恐懼。就算死,我也要拖著那個騙子一起!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我猛地將紫檀木盒狠狠對準正前方步步緊逼的蠟像群,利用那紫色波紋造成的短暫阻滯,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記憶中訛獸最後消失的方向,發出嘶啞的咆哮:
“你看到了?!這就是你想看的?!出來!你給我出來!”
聲音在空曠的紅灘上回蕩,卻被濃霧和蠟像們細微的摩擦聲迅速吸收。
沒有回應。
蠟像們依舊步步緊逼,它們的紅光連成一片,如同燃燒的血色海洋。官服蠟像臉上的詭異笑容越發清晰。
心沉入穀底。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那一刻——
“哎呀呀,真是精彩的表演呢……”
那甜膩悅耳、帶著惡劣笑意的聲音,突然從我頭頂正上方傳來!
我猛地抬頭。
隻見那根最高的石柱頂端,不知何時,那隻雪白的訛獸又蹲在了那裡。它一隻前爪托著腮,另一隻爪子悠閒地轉著一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草莖,紅寶石般的眼睛裡閃爍著極致愉悅的光芒,仿佛在觀賞一場絕妙的戲劇。
“嘖嘖嘖,蠟哭蟲舞,紅灘白骨,多美的景致啊!比我們那邊枯燥的林子有趣多了!”它歪著頭,笑嘻嘻地看著我,“怎麼樣?這份‘幫助’帶來的驚喜,不錯吧?”
它的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討論天氣,卻字字句句都帶著冰冷的毒刺。
“你……”我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將手中的木盒砸向它!
“彆急嘛,”訛獸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擺了擺爪子,“遊戲還沒結束呢。你看,它們雖然怕你手裡那個小玩意兒,但是……它們好像更餓呢……”
它的話音剛落,周圍蠟像的逼近速度驟然加快!它們眼中的紅光暴漲,那甜膩的蠟臭幾乎讓人窒息!無數雙僵硬的手臂抬起,向我抓來!官服蠟像更是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向前衝了一步,雖然再次被紫檀波紋彈開,但它身上爆開大片的蠟液,顯然是要拚命了!
“而且呀,”訛獸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輕飄飄地壓過蠟像的騷動,“你沒發現嗎?你越是用力,那盒子確實越燙,但是……你腿上的小禮物,擴散得也越快哦……”
我猛地低頭!
果然!小腿上蠟化的區域,在那紫檀木盒的高溫和嗡鳴刺激下,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那黃白色的硬化邊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已經越過了膝蓋!可怕的麻木和灼痛感交織襲來!
這盒子……它在驅邪的同時,也在加速我的蠟化?!它和蠟像的力量同源?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場騙局?訛獸早就知道會這樣!
“卑鄙!!”我仰頭嘶吼,絕望和憤怒幾乎要將我撕裂。
“謝謝誇獎!”訛獸開心地拍了拍爪子,像是得到了最好的讚美。它紅眼睛滴溜溜一轉,視線落在我狂怒的臉上,笑容變得愈發深邃詭秘。
“不過嘛……看在你這麼努力取悅我的份上……”
它拖長了聲音,突然從石柱上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距離我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完全無視周圍那些蠢蠢欲動的蠟像和依舊蕩漾的紫色波紋。
它抬起一隻爪子,指向那墨黑色的、死寂的河水。
“最後的幫助哦……真正的‘生路’,其實在那裡。”
它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真誠”,紅眼睛裡卻翻滾著最深沉的、毫不掩飾的惡意。
“跳下去。”
“跳進河裡。山神……或許會喜歡主動投入懷抱的祭品呢?說不定……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結局哦?比如……變成和我一樣,自由自在的小可愛?”
它歪著頭,露出尖銳的犬齒。
“總比變成那些冷冰冰的蠟像,或者一攤枯骨要強,對吧?”
跳河?
投入這墨黑色的、吞噬了無數祭品的冥河?
變成和它一樣的……訛獸?以謊言為食,以他人的絕望為樂?
無邊的惡寒順著脊椎爬滿全身。
這就是它一直以來的目的?它從一開始盯上我,就不是為了咬那一口“真誠”,而是要將我逼入絕境,誘導我主動投入這條河,成為它們中的一員?或者變成另一種更符合它趣味的怪物?
周圍的蠟像發出了更加急促的“哢哢”聲,它們似乎極其厭惡訛獸的靠近,但又不敢突破紫檀木盒的波紋,隻能焦躁地原地踏步,無數道紅色目光在我和訛獸之間來回掃射。官服蠟像更是發出了威脅性的低吼,蠟淚再次從眼中湧出。
前有蠟像圍堵,後有冥河誘惑,旁邊還有一個以謊言和絕望為食的惡魔。
手中的盒子越來越燙,腿上的蠟化越來越快。
第三個黎明……似乎永遠不會到來了。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猙獰的蠟像,掃過紅灘上累累的白骨,掃過訛獸那“真誠”惡毒的笑臉,最後,落在那片墨黑色的、沉默的河水上。
白骨舟人模糊的麵容,再次閃過腦海。
跳下去?
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一個極其瘋狂、玉石俱焚的念頭,在絕對的絕望中猛地滋生出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正麵麵對著那墨黑色的河水。
手中的紫檀木盒,嗡鳴聲達到了頂點,灼熱得如同握著一塊火炭。
腿上的蠟化已經蔓延到了大腿,麻木感沉重得幾乎無法站立。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這片被紅與黑詛咒的土地,看了一眼那仍在微笑的訛獸。
然後,用儘最後的力氣,我不是走向河水,而是猛地將手中灼熱的、嗡鳴不止的紫檀木盒,用儘全力,擲向了那墨黑色的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