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是陳碩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陳琦。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陳碩、為謝華母族、為所有被陳紜冤殺的忠臣平反昭雪。”連亦銘的聲音在薯片的“哢嚓”聲中斷斷續續，卻帶著塵埃落定的分量，“謝華母族的封地和榮耀得以恢複，雖然人已經不在了，但總算洗刷了汙名。謝華和尚易……功成身退。”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一個更圓滿的句點：“尚易拒絕了高官厚祿，隻求陛下看在他擁立有功的份上，允他一紙赦令。陳琦自然應允，還額外賜了他和謝華不少金銀田宅。”
“那他倆？”我忍不住身體前傾，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這糾纏了六年的恩怨情仇，總該有個像樣的結局吧？
連亦銘翻了個白眼：“還能怎樣？一個背負了六年愧疚和思念，一個在仇恨和風雪裡把自己凍了六年，最後發現彼此都還活著，都還在乎。謝華那‘靜泊軒’地方夠大，尚易那點俸祿和田產也夠兩人衣食無憂。聽說他倆在碎葉城郊買了塊帶溫泉的山地，準備建個莊子，養養花，種種菜，偶爾替新皇看看碎葉的民生，算是半歸隱了。”
連亦銘說著，又拆開一包新的薯片：“故事講完了，滿意了吧？”
“不是？千金竟然接受了檀述？”我驚訝的看著連亦銘，“算了，你大概也不清楚。等過幾天去那個世界問一問就好了。”
“喲，終於不生氣了？終於又肯去那個世界了？不過我可沒說這一次要帶你去無儘海。”
“不去無儘海？那去哪裡？”
“當然是蓬、萊、島！”
“蓬萊島？敘荒界還有這種地方？”在我的印象裡不管是小說還是電視劇，蓬萊島都是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地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蓬萊島也是這個樣子嗎？
連亦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怎麼沒有？敘荒界廣袤無邊，你以為你逛過瀾息城，去過碎葉城，在無儘海邊上溜達過一圈，就窺得全貌了？”他慢悠悠地說著，“蓬萊島，可是個真正的好地方，比無儘海有意思多了。”
“有意思？能有什麼意思？”我抱著抱枕的手緊了緊，心裡那點被“千金和檀述結局”勾起來又被敷衍過去的不甘，迅速被新的好奇心取代，“仙山？靈藥？長生不老？還是……住著什麼了不得的神仙？”
“神仙？”連亦銘嗤笑一聲，“神仙都忙著呢，哪有空管那犄角旮旯。蓬萊島嘛……與其說是島，不如說是一個特殊的中轉之地。它不屬於生者的國度，也不完全歸於亡者的領域，它就在那片混沌的交界處，隨波逐流，時隱時現。隻有持有特殊‘信物’，才能找到並進入。”
“至於有意思……那裡能看到很多‘故事’的尾聲，也能窺見一些‘故事’的開端。能看到執念如何凝固成礁石，也能看到遺忘如何消散如輕煙。能看到……一些你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
最後那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我隱約覺得他意有所指，卻又抓不住那飄渺的線索。
“再也見不到的人？”我試探著問，“比如？”
“去了就知道了。現在告訴你，豈不是少了驚喜？”
“驚喜？我看是驚嚇還差不多！讓你這說的都快和地府一樣了。”我咕噥著，但心裡那股勁兒已經被徹底勾起來了。蓬萊島，生與死的夾縫……光是這設定就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秘吸引力，遠比無儘海的壯闊更撓人心癢。
“其實你說的不錯呀，因為蓬萊島就位於我冥界的入口處。”
“?θ?）”我震驚了。
“那你乾嘛不直接把我帶進冥界？還要在蓬萊島逛一圈。”
“嘿嘿～我順便去見個朋友。”
“行吧行吧，蓬萊島就蓬萊島！”
“不過……”
“不過什麼？”我警惕地看著他，這家夥每次轉折都沒好事。
“不過，登島需要‘船資’。”他伸出手，在我麵前晃了晃。
“船資？要錢？多少？”我下意識地去摸手機，心想敘荒界的通用貨幣是啥？金子？靈石？
連亦銘搖搖頭，笑得像隻老謀深算的貓：“不是俗物。需要一點……屬於你的東西。一縷頭發，一滴指尖血，或者……一個你真心實意想要遺忘的片段。”
這要求古怪又帶著點邪性。我皺了皺眉：“要這些做什麼？”
“維係通道的‘錨點’。”連亦銘解釋道，“蓬萊島遊離於常理之外，沒有足夠強烈的‘個人印記’作為牽引，尋常魂魄或意識根本無法定位並抵達。放心，不會傷及根本，隻是借用其‘存在’的氣息作為路引。”
我猶豫了一下。頭發和血聽起來有點嚇人，但“一個記憶片段”……似乎更虛無縹緲。
我腦海裡瞬間閃過許多畫麵，最終定格在小時候得了獎狀，開心的奔向媽媽，結果卻被車撞了的畫麵，不過幸好我的腿沒有什麼事。
“就……給你一個片段吧。”
“好，成交。”他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伸出手指，在我眉心虛虛一點。
刹那間，我感覺像是被抽走了一小段無形的膠片，有點輕微的頭暈，但並無不適。
“好了，”連亦銘收回手，掌心似乎攏著一團看不見的光暈，很快消散，“‘船資’已付。準備一下吧，午夜子時，我們就出發。”
“午夜？這麼晚？”
“界線的縫隙，總是在陰陽交替、明暗交疊之時最為薄弱。”
蓬萊島……生與死的驛站？我會見到誰呢？千金和檀述的故事，真的如他所說是“幸福美滿”的結局嗎？
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連亦銘講的那個“故事”，真的是他經曆的“過去”嗎？
午夜子時，萬籟俱寂。
白日裡喧囂的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連亦銘站在一片濃得化不開、仿佛有生命般緩緩流動的深紫色霧氣前。
霧氣深處，隱約傳來空洞的潮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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