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民還欲就火器之事嚴加追問,柳泉卻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極低聲快速耳語道:“伯寧,雙屍命案關乎兩條人命,才是當務之急。火器之事,我來暗中追查其來曆,必不放過。”王安民對柳泉極為信任,聞言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暫時壓下了火器之事,將焦點轉回命案。
他目光如炬,緊盯著李華,沉聲問道:“本官問你,昨夜子時前後,你在何處?在做何事?”
李華似乎早有準備,立刻答道:“昨夜子時,我已在東屋安歇入睡。”
王安民自然不會輕易采信,緊接著逼問:“入睡?可有人證?何人能證明你當時確在東屋,未曾外出?”
李華聞言,似乎遲疑了一瞬,眼神微妙地閃爍了一下,隨即才開口道:“……有。有人能證明。”
“是誰?此刻人在何處?”王安民步步緊逼。
李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走進了身後的廂房。片刻之後,他竟從屋內帶出了一名婦人。那婦人低垂著頭,步履間似乎有些不便,發髻略顯鬆散,幾縷鬢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微紅的臉頰和頸側,身上的衣衫也略顯淩亂,明眼人一看便知方才經曆過何事。她不敢抬頭看院中的官差,隻是怯生生地站在李華身側,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王安民和柳泉一見這婦人神態模樣,哪裡還猜不到李華所謂的“人證”是如何“證明”的?這分明是……王安民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這證詞的可信度與獲取方式,都讓他極不舒服。
這時,那婦人怯生生地跪了下來,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禮數:“民女鄭氏,見過縣尊大老爺。”
王安民本以為她隻是李華身邊一個稍有姿色的侍女。可此刻她這一跪拜開口,再加上仔細打量,王安民立刻察覺出不對勁——這婦人身上穿的是一身洗得發白、打著手工補丁的粗布衣裙,與李華那身光鮮亮麗、價值不菲的衣著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絕非主仆該有的穿戴。
他心中疑竇頓生,沉聲問道:“鄭氏?你是何身份?為何深夜會在此地他的房中?又如何為他作證?”
鄭春娘被官府威嚴所懾,又深知眼前這位大老爺似乎與貴人不對付,不敢隱瞞,隻得低著頭,斷斷續續、帶著哭腔地將自己的身份——如何是村中李大之妻,家中如何欠下印子錢被逼無奈,婆婆如何答應,貴人又如何應允給錢、讓自己前來“陪宿”以作交換……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末了哀聲道:“民女……民女昨夜子時,確、確實一直在房中陪著貴人,未曾離開……求大老爺明鑒……”
王安民聽完這番敘述,臉色瞬間鐵青,胸膛劇烈起伏,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直衝頂門!他平生最恨兩樣:一是那吸食人骨髓、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印子錢;二是就是李華這等仗著有幾個臭錢便欺男霸女、將貧家女子視為玩物、肆意淩辱玩弄的紈絝子弟!他見過的類似悲劇已經太多太多!這些女子往往被玩弄過後便遭拋棄,下場淒慘無比。
此刻,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顯然也是被迫無奈的鄭春娘,再看向一旁一副渾不在意模樣的李華,王安民隻覺得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將這等無恥之徒法辦!
李華見王安民沉默,帶著幾分得意與輕佻開口問道:“這位大人,如何?人證在此,我的嫌疑總該洗清了吧?是否可以證明我昨夜並未外出殺人?”
王安民聞言,胸中怒火再也壓製不住,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兩道利劍直刺李華,聲若洪鐘,厲聲嗬斥:
“住口!嫌疑或可暫洗,然爾之品行,實在令人不齒!小小年紀,不思修身立德,竟仗著家世銀錢,行此欺男霸女、趁人之危的勾當!逼奸有夫之婦,敗壞人倫綱常,竟還在此沾沾自喜,毫無愧疚之心!爾讀的聖賢書,莫非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李華被這劈頭蓋臉一頓痛斥,麵上也有些掛不住,尤其是當著鄭春娘和這麼多人的麵。他當即反唇相譏,語氣也冷了下來:
“王大人何必說得如此難聽?此事乃你情我願,何來逼迫?她家貧困難以度日,我出銀錢解其燃眉之急,她自願跟隨於我,各取所需罷了!如今她已被夫家休棄,是自由之身!跟著我,至少能吃飽穿暖,有新衣可穿,不必再挨餓受凍,看人臉色!這難道不比她回去受苦強上百倍?大人您清高,可知百姓餓肚子的滋味?”
“歪理邪說!強詞奪理!”王安民氣得渾身發抖,“以財勢誘迫弱女,罔顧禮法人倫,竟還被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然而,憤怒歸憤怒,王安民畢竟是個循吏,既然李華在命案上的嫌疑暫時得以澄清,他也無法繼續強行扣押。他狠狠瞪了李華一眼,仿佛要將他這紈絝模樣刻在心裡,最終怒哼一聲,拂袖轉身,帶著滿腔怒火與不甘,先行離開善堂去繼續勘查命案。
但柳泉卻留了下來。他等到王安民走遠,才上前幾步,來到李華麵前,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帶著幾分試探低聲問道:“這位公子,恕在下冒昧。敢問公子……可是姓賈,名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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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一聽“賈寶玉”這名字,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這定是柳永的弟弟,因為他隻在柳永麵前提過這個假名字。他心中的不快頓時消散了幾分,臉上甚至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心情也好了起來。
李華聞言,整了整衣袍,從容起身,對著柳泉拱手回了一禮,語氣平和卻自帶一股不容忽視的矜貴:“正是在下。想必這位大人,便是柳永柳家主的胞弟吧,柳先生常與我提及閣下,讚不絕口。”
柳泉見對方坦然承認,且言語間對兄長頗為熟悉,心中又篤定了幾分。他連忙再次躬身,姿態放得極低,語氣無比誠摯:“賈公子太客氣了!說來慚愧,柳某正該代家兄與舍侄女,重重謝過公子日前仗義出手,搭救之恩!若非公子及時援手,小侄女恐已遭奸人毒手,此恩此德,我柳家上下沒齒難忘!”
說罷,他趁勢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僅容兩人聽見:“賈公子,柳某冒昧,此處人多眼雜,非講話之所。另有一樁緊要之事,關乎公子清譽乃至……安危,不知可否借一步密談?”
李華目光微動,已然會意。他點了點頭,側身優雅地一引:“柳大人言重了,請隨我來內室詳談。”
兩人進入內室,屏退左右。門剛一關上,柳泉臉上的感激之色便迅速被深深的憂慮和嚴肅所取代。他不再迂回,壓低聲音直接切入正題:
“賈公子,請恕柳某直言。您既然心存善念,能路見不平、出手救助我家侄女,可見您絕非那等喪儘天良、漠視人命的凶徒。可……可為何今日又會……做出這等逼迫有夫之婦、落人口實之事呢?”他頓了頓,觀察著李華的神色,語氣變得更加沉重,“而且,私藏火器乃是十惡不赦的重罪!此事若深究起來,非同小可,不知……不知令尊大人是否知曉?又是否擔當得起這般乾係?”
柳泉心中飛速盤算:這位“賈公子”氣度非凡,排場驚人,連火器都敢私用,其身份背景定然深不可測,甚至可能是他絕對招惹不起的頂級權貴子弟。如今他要做的,不是像好友王安民那般硬碰硬,而是必須確認對方的真實身份和意圖,才能設法將眼前這棘手的事情——無論是逼奸民婦還是私藏火器的重罪——妥善“化解”。他篤定,像這樣的貴公子,縱使行事荒唐,也絕不願意此類醜事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損及自身乃至家族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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