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片彌漫著羞澀與思念的暖昧氛圍中,鄭春娘的反應卻顯得格格不入。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或麵紅耳赤、或眼波流轉地沉浸在私密的回憶裡。
她第一次聽到這個的消息時,不知該如何去表現自己的情緒。但她知道,那個主宰自己命運的少年——蜀王,立功了。
他今後的權勢會更盛,自己也可能會有更好的生活,自己要不遺餘力的討好他,順從他...
此時此刻,李華押解著潘興、李乾真等一乾重要俘虜,暫時安置在附近一座小縣城的簡陋驛館裡。他早已派人火速前去通知魚銅鑼,一想到那位老將軍得知消息後可能出現的震驚、錯愕、乃至難以置信的表情,李華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絲得意又期待的笑意,他幾乎有些等不及想看那個場麵了。
安置好俘虜後,李華並未苛待他們,反而帶著他們來到了縣城裡一家還算乾淨的小酒肆。他讓手下守在外麵,自己隻帶著厲忠等幾名貼身護衛進去。
“小二,上兩壇你們這兒最好的酒!”李華朗聲道。
很快,兩壇看起來頗為普通的土陶酒壇被送了上來。李華親自拍開泥封,揭開蓋子,一股濃烈的、帶著些微酸澀氣的酒味撲麵而來。他皺了皺眉,湊近聞了聞,覺得這酒實在粗劣,遠配不上“最好”二字。
他抬頭問那有些惶恐的小二:“這就是你們店裡最好的酒了?”
小二見外麵那麼多官兵都對此人畢恭畢敬,早已猜到他是了不得的大官,嚇得連連點頭,恭敬又無奈地回答:“回…回大人的話,不瞞您說,這…這確實是小店能拿出的最好的酒了,縣裡老爺來…來也是喝這個…”
李華聞言,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了。”但他並未發作,反而親自抱起酒壇,先給被綁著的李乾真和潘興麵前的粗瓷碗裡各倒了一碗渾濁的酒液。然後,他將剩下的酒遞給了護衛:“拿去,給外麵那些俘虜也分一分,暖暖身子。”
做完這些,他才帶著幾分真誠的歉意對李乾真和潘興說道:“條件簡陋,實在是委屈二位了,將就將就吧。”
李乾真對此似乎渾不在意,神色平靜。由於兩人都被反綁著手腳,李華竟親自端起酒碗,湊到他們唇邊,喂他們喝下。
一碗烈酒下肚,潘興似乎也被這粗糲的酒液激起了幾分窮途末路的豪氣,或許是終於想明白橫豎都是個死,他不再掙紮絕望,反而仰起頭,猛地爆發出一陣嘶啞的大笑,連喊幾聲:“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這突如其來的嚎叫把近在咫尺的李華嚇了一跳,心裡忍不住嘀咕:“臨死了還整這死出!”
倒是李乾真,喝完酒後,目光複雜地看著親自喂他酒的李華,終於問出了盤旋在心底許久的疑惑:“殿下…您為何對在下…如此…掛念?不會真的…隻是因為當初那副不足掛齒的藥吧?”他實在想不通,一位身份尊貴的親王世子,為何會對他這個階下之囚另眼相看至此。
李華聽了,先是微微側頭,對身後的厲忠等護衛命令道:“你們先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厲忠略有遲疑,但看到李華堅定的眼神,還是抱拳領命,帶著所有護衛退出了酒肆,隻留下郭晟、栗嵩等幾名絕對心腹的內侍在遠處角落等候。
清場之後,李華才緩緩搖了搖頭。他放下酒碗,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李乾真,望向了更深遠的地方,聲音低沉卻清晰:
“不為彆的。就為你們敢喊出,‘均分田地’這句口號,我也該…敬佩你們的勇氣。”
李乾真猛地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句在他們看來是爭取民心、卻也最為朝廷所忌憚、視同洪水猛獸的口號,竟然會從一位皇室親王、平叛監軍的口中,以一種近乎“敬佩”的語氣說出來?這簡直是太逆不道!
看著李乾真震驚無比的表情,李華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真切的悲憫:“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可太多的命根子,卻攥在太少的人手裡。你們的口號,或許激進,或許為法理所不容,或許最終也難逃失敗的命運…但它至少喊出了無數沉默佃戶、流民心底不敢言說的渴望。就衝你們敢觸碰這天下最根深蒂固的痼疾,敢為那些無聲者發出一點聲音,哪怕這聲音最終被鎮壓下去…這份膽氣,也值得我說一句佩服。”
李華的目光坦誠而直接:“當然,佩服歸佩服。你們造反,動搖國本,我作為朝廷親王,必須率兵平叛,這是立場,無法改變。今日我敬你酒,是敬你這個人曾經的某一點心誌;依法處置,是行我的職責本分。並不矛盾。”
李乾真呆呆地聽著,他從未想過,會在一位皇室宗親、尤其是在這位親手擒獲他們的年輕蜀王口中,聽到如此深刻理解他們起義初衷,甚至帶著同情的話語。巨大的震撼和複雜的情緒衝擊著他,讓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良久,他才長長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中充滿了無儘的感慨、遺憾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他抬起頭,看著李華,眼神複雜無比,聲音沙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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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今日這番話…真是…真是讓草民…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搖了搖頭,語氣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傾吐欲:“若是…若是將來有朝一日,是殿下您這樣的人繼承大統,執掌天下…以您這番見識和仁心,即便不能儘革積弊,但起碼…起碼也會是一位愛惜民力的‘仁宗’!絕對比當今龍椅上那位…強得多的多!多的多啊!”
他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難以抑製的憤懣與恐懼:“殿下您根本想象不到…您那位皇叔…他…他根本就不是…他所做的那些事…完全就是…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畜牲!禽獸不如!”
這話已是大逆不道至極,幾乎是嘶吼著從李乾真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血淚般的控訴。
“我見過他的真麵目,他…”李乾真的情緒激動,仿佛要傾瀉出某個驚天秘密,但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頓住。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化為一聲極其苦澀的慘笑,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就算我現在說了,殿下您聽了,也絕不會相信,隻會當我是在胡言亂語,臨死前的瘋話。”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著李華,帶著一種近乎預言般的詭異語氣:“如果您…如果您將來真的有繼承大統、執掌社稷的那一天,坐上了那個位置…您自然就會知道,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究竟做過些什麼…到那時,您或許就明白了。”
李華聽得一愣一愣的,腦子裡一團亂麻:“什麼鬼?聽起來我那個伯父,背地裡不是什麼好鳥?唉?等等…”他猛地聯想到另一件事,心臟突地一跳:“那他之前密令我半道劫殺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也和他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有關?!”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竄起。他立刻猛地扭頭,目光銳利如刀地掃過郭晟、栗嵩等幾名內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警告:“剛才聽到的所有話,立刻給我爛在肚子裡!一個字都不準再提,更不準對外泄露半分!就當從未聽過!明白嗎?!”
郭晟等人臉色一白,立刻躬身低頭,齊聲應道:“奴婢明白!奴婢什麼也沒聽見!”
李乾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近乎解脫的笑容。他不再追問,也不再試圖說什麼,隻是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蒙蒙細雨無聲飄灑,如同天地間籠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李乾真閉上雙眼,隔絕了眼前的一切,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
一股特有的、清冷而濕潤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腥甜和草木被洗刷後的清新,透過窗欞縫隙,幽幽地鑽入他的鼻息。這熟悉又陌生的雨水氣息,仿佛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深處那扇塵封的門。
往事如煙,卻在此刻清晰地如同走馬燈般,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飛速流轉、浮現...
良久,他睜開眼睛,“殿下,”李乾真的聲音異常平靜,“眼下這個時辰正好。送我們上路吧。能死在您手裡,得個痛快體麵,總好過被押解回京,經曆三司會審、遊街示眾,最後在菜市口被萬千愚民唾罵,甚至…遭受更多折辱。我們…不想死在他們手裡。”
李華看著他和旁邊似乎也認命了的潘興,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是李乾真最後的請求,也是維持他們最後尊嚴的方式。他不好再說什麼,沉重地點了點頭。
李乾真閉上了眼睛,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顯示出對死亡的天然恐懼。他深吸一口氣,用帶著最後一絲乞求的、細微的聲音說道:“殿下…我…我怕疼…求您…用繩索…給個痛快…彆要用刀…”
李華聞言,心中也是一酸,滿足了他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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