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裡,郅都也不由得在惶恐中添了幾絲興奮。
兩人被夏铖帶到文淵閣,文淵閣並非,而是一座縱向七間、上下三層的巨大書倉。地麵以金磚鋪就,卻被無數烏木書架切割成蜿蜒窄巷,架與架之間僅容一人側身。每一層書架都頂著天花板,卷帙浩繁到壓彎擱板,像層層累疊的暗色波浪。一盞盞銅鎏金鶴燈散立其間,燈火被燈罩約束成細長的銀線,從高處垂直落下,照得書脊上的金字標簽忽閃忽閃,仿佛無數隻半闔的眼睛在暗中窺人。
郅都與沈璉撩袍跪下,膝處的銅釘與金磚相擊,一聲脆響,在空闊的閣層裡蕩出數重回聲。膝蓋下的金磚沁涼,寒意順著經絡一路爬至心口。二人俯首,目光隻能觸及書案邊緣那一排鎏金銅鉚——鉚釘排列得極密,像一排小小的斷頭台,隻要稍一挪動,就會有什麼東西應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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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索百戶和郅總旗到了!”
這時,李華端著一本書出來了,他邊走邊看,全然沒看兩人。索元禮和郅都都不敢抬頭看李華,趕緊叩頭說道:“卑職錦衣衛百戶總旗)索元禮郅都),參見聖上!”
李華則自顧自的坐到椅子上,繼續看了起來。索元禮和郅都就這樣一直跪著,不敢動彈。終於半個時辰後,李華才將書扔給孫憲,自己伸了個懶腰。
然後說道:“兩位愛卿辛苦了!”
索元禮聞言,急忙躬身,聲音裡帶著受寵若驚的顫音:“卑職能得見天顏,已是畢生難修的福分,心中唯有感激涕零,怎敢在聖上麵前說半個‘辛苦’二字。”
李華微微頷首,目光卻越過索元禮,落在他身後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上。見郅都臉色慘白、渾身戰栗的模樣,他不由輕笑出聲。
這一笑讓索元禮慌忙回頭,正好看見郅都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他氣得抬腿就踹了過去,低聲嗬斥:“沒出息的東西,在聖上麵前也敢失儀!”
郅都被踹得一個踉蹌,卻顧不上疼,隻顧著拚命叩頭,額頭碰在青石地上咚咚作響:“聖上饒命!聖上饒命啊!”
李華見狀,笑意更深了幾分。索元禮急忙轉身解釋:“聖上恕罪,這廝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平生頭一回得見天顏,竟嚇破了膽,還望聖上寬宏大量,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李華本就沒有怪罪之意,待殿內重新安靜下來,他這才提起正事:“索元禮,朕聽聞,在這玉京城裡,沒有你不知道的事。這話可是真的?”
索元禮聞言,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聖上明鑒!這、這都是以訛傳訛的渾話,當不得真!卑職不過是個跑腿辦事的,哪裡敢妄稱無所不知……”
“你誤會了。”李華悠然坐回紫檀木椅中,指尖在扶手上不輕不重地叩擊著,“朕並非要治你的罪。恰恰相反——朕正是看中了你這份旁人不及的本事,意欲重用你。”
他微微前傾身子,目光如炬:“先帝爺身邊的小鼻涕曾告訴朕,你家自憲宗朝起便世襲錦衣衛百戶,至今已曆三代。朕還聽聞,你家祖傳一套‘蜂針’之術——那針細過發絲,淬以秘藥,自人指甲縫中刺入,可令人痛徹骨髓,醒來後卻不見半點傷痕。受刑者隻當是噩夢一場,殊不知該說的、不該說的,早已在迷離間吐露殆儘。”
李華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先帝爺當年疑心朝臣欺瞞,曾命你暗中‘夢審’過不少人。所得秘辛,不入案卷、不存檔冊,隻另錄一份‘青冊’,藏於你家中。可惜先帝還未及翻閱,便龍馭上賓……朕說的,可有半字虛言?”
索元禮的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金磚,冷汗已浸濕了後背的衣衫。天子所言分毫不差,這些本該隨著先帝龍馭上賓而徹底湮滅的秘辛,如今竟被年輕的新君娓娓道來。
“聖上明察秋毫……”他的聲音因恐懼而沙啞,“確有‘青冊’。隻是先帝駕崩後,臣便將其封存,再未敢翻閱……”
李華緩緩起身,踱步至他麵前,玄色袍角在索元禮低垂的視線裡輕輕擺動。
“封存?”年輕的帝王輕笑一聲,“朕倒覺得,這些先帝未來得及善用的‘禮物’,正該在此時重見天日。”
他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地傳入索元禮耳中:
“明日,將青冊呈遞禦前。自即日起,你索家不必再隱於暗處——朕命你和郅都專司稽查百官陰私。隻需對朕一人負責。”
索元禮猛地抬頭,眼中儘是難以置信的震撼。這已不是簡單的重用,這是賦予他監察百官的滔天權柄!
“臣……”他喉頭滾動,最終將千言萬語化作重重一叩,“索元禮,願為聖上效死!”
索元禮又扭頭踢了郅都一腳,郅都這才反應過來,“郅都,願意為聖上效死!”
……
宮門即將落鎖前,夏铖親自將二人送出了宮門。從踏入宮城到離開,不過短短兩個時辰,索元禮和郅都卻像是經曆了一場大夢。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回到索家宅院,關上房門,仍未能從那份巨大的震驚與恍惚中回過神來,隻是相對而坐,眼神發直。
這時,郅都的姐姐郅氏端著簡單的飯菜推門進來,一見兩人這般模樣,不禁蹙起眉頭,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們這是怎麼了?魂丟了?”
郅都聞聲,緩緩轉過頭來,原本呆滯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難以抑製的激動。他猛地抓住郅氏的手臂,聲音因極致的興奮而顫抖:
“阿姊……我們要發達了!是真的要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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