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也懶得和他們掰扯,朝張恂略一頷首。不過盞茶工夫,便見張恂領著司禮監一眾人等捧著滿案奏章與盛放玉璽的寶函肅然入殿,在內閣官員對麵另設一席。
李華拈起琉璃盤裡的霜糖柿餅,垂眼吹了吹碎屑,聲音不高,卻剛好讓三位閣老和張恂三人都聽得清楚:
“彭先生,票擬若無更改,便照規矩批紅。司禮監隻核‘是否違製’,不核是非。——這印,當場就能蓋,也省得諸位再跑一趟午門。”
說罷,他把柿餅放回盒中,指尖在案上輕輕一敲,旁邊的趙謹立刻捧來朱砂匣。匣蓋開啟,露出那枚尚未正式啟用的“內府協理”銀印——既非“司禮監”正印,也不是“秉筆”私章,而是李華前日特意新鑄的“核對”之印,專用於複核內閣呈進文書,權柄曖昧,卻尚未越祖製半步。
彭啟豐與薛灝、吳伯宗快交換眼色:聖上此舉,是把“批紅”一分為二——內閣依舊執筆,他卻以“核對違製”為由,行“留中”之實。印把子雖輕,卻恰好卡在流程的七寸上。
李華微微一笑,銀印落紙,聲音清脆,像一粒霜糖碎在瓷盞裡。
彭啟豐三人相視苦笑,隻得重新落座。他們刻意將每份奏疏內容高聲誦讀,又將商議過程說得格外詳儘,分明是要讓年輕天子知曉政務輕重。李華倒也不曾刁難,但凡內閣所議合乎情理,便示意司禮監當場用印。
檀香嫋嫋間,奏疏很快批閱過半。直到最後一份奏本展開,彭啟豐的聲音突然凝滯——這正是李華親筆所擬,關於設立東廠的詔書。
閣老們望著奏本上“稽查百官、密察民情”等字句,臉色漸漸發青。吳伯宗顫聲道:“聖上,東廠之設恐開告密之門,此風一長,國無寧日啊!”
“是麼?”李華拭去指尖糖霜,隨手將柿餅擲回盤中,玉扳指與琉璃盤相撞,發出清越鳴響。
“既然這樣,那就等明日早朝時便議議吧。行了,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還沒等彭啟豐三人反應過來,就被半請半送地出了乾清宮。沉重的宮門在身後緩緩合攏,將殿內的暖意與年輕的帝王一同隔絕。
吳伯宗望著那緊閉的朱門,頓足長歎:“聖上若真執意設立東廠,此例一開,廠衛橫行,屆時朝堂之上必將人人自危,誰還能安心為國辦事?這、這簡直是取亂之道啊!”
薛灝麵色凝重如鐵,望著沉沉的夜色,聲音低啞:“如今看來,蕭首輔稱病不出,想必也是預料到今日之事……”
“明日早朝,”彭啟豐雪白的須發在夜風中微顫,他沉默良久,最終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六部官員、六科給事中、都察院禦史,乃至各部堂官,但凡心存社稷者,絕不會坐視此等弊政施行!即便拚著這項上烏紗不要,老夫也要在滿朝文武麵前,爭上一爭!”
宮牆之下,三位老臣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孤直。
李華當晚踏著月色來到椒房殿時,元阿寶正對燭出神。她早已聽聞今日的玉璽之爭,更得知了司禮監的設立。當殿門被推開,那個帶著夜露涼意的身影徑直撲進她懷中時,她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丈夫緊緊摟住。
待宮人儘數退去,元阿寶輕撫著李華的後頸,聲音柔似春水卻暗藏憂慮:“聖上設立司禮監,固然是分權製衡之策。隻是……妾身總不免想起前朝舊事。那些宦官終日伴在君側,若存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的話戛然而止,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李華衣帶。燭花劈啪作響,映照出她眼底深藏的憂懼——這深宮重重,她最怕的,從來不是明槍,而是那些藏在笑臉下的暗箭。
元阿寶輕輕按住李華不安分的手,臉頰泛起緋紅:“聖上,臣妾在同您說正事呢。”
李華卻低笑一聲,指尖仍流連在她衣襟的繡紋上:“我心裡自有分寸,愛妃不必憂心。待過幾日你便明白了...”話音未落,手掌已探向豐盈處,“讓朕瞧瞧,迦南的口糧可還充足?”
“慢些...”元阿寶羞得彆過臉去,纖指抵在他胸前,“屆時自有乳母照料,何須聖上操心...呀!您這哪是要檢查,分明是...”
見心思被戳破,李華索性將她攬入懷中,埋首在她頸間悶笑:“既然被愛妃看穿了...”元阿寶熟知丈夫這般無賴模樣,隻得半推半就地任他胡鬨,趁著他動作間隙仍不忘細聲勸諫:“聖上既明白...便該記得親賢臣...遠宦官...萬萬不可輕信...嗯”
帳外燭火搖曳,映出糾纏的身影。她未儘的話語化作一聲輕歎,隨著晃動的珠簾漸漸消散在夜色裡。
第二日,李華被元阿寶叫醒,被宮女們架著換好了衣服,前往奉天殿。
等李華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到齊了。
已經有不少官員已經知道昨日聖上私設司禮監的事了,紛紛不平,想要彈劾。
待朝會開始,就有一個禦史跳了出來彈劾:“聖上,臣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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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像一把鈍刀,劃開了奉天殿裡凝滯的空氣。李華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緋袍老者,須發皆張,手裡捧著象牙笏板,一步步從班列中踱出,每一步都踩得金磚地咚咚作響。
“臣,監察禦史魏明德,劾——”他拖長了音,目光如錐,直刺禦座,“劾聖上私設司禮監,違祖製,壞綱常,啟閹禍之端!”
金鑾殿內霎時死寂。無數道目光在禦座與跪伏的緋袍禦史間來回逡巡。蟠龍柱上纏繞的金龍仿佛也屏住了氣息,唯有魏明德腰間玉帶叩擊金磚的輕響,一聲聲敲在眾人心尖。
李華端坐龍椅,良久,他輕抬眼簾,聲線平穩得聽不出波瀾:
“魏卿可知,太祖爺設內閣時,滿朝文武也曾跪諫‘違祖製’?”
“怎麼,太祖爺叫破舊立新,朕就不是?”
魏明德猛然抬頭:“然司禮監掌批紅之權,此乃宰輔之職!若使閹豎執朱筆,豈非重現前朝禍患?”
李華指尖在鎏金扶手上一敲,說道:
“今日朕不過在內閣外,再添一道‘複核’關防。朱筆仍留在文華殿,不留在內廷——魏卿既然如此怕閹豎,那朕便用讀書人。”
李華抬手,一旁趙謹捧上那枚尚帶爐溫的新鑄銀印,印側分明刻著“內閣協理”四字,旁綴小篆“複核違製,不得乾政”。
“此印不設秉筆,不設提督,隻設‘稽核’一職。官階不過五品,候選由吏部、翰林公推,卿若仍覺不妥——”
少年皇帝聲音一沉,目光掃過班列,像刀背貼頸。
“卿可自薦。朕把朱筆交給你,你敢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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