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原郡王府的議事廳內,燭火跳動著幽微的光,將滿室人影拉得頎長。元穆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手指輕叩著扶手,目光掃過下首的幾位藩王——廣寧郡王元佑、沈陽郡王元裕、還有鎮國將軍元茂等人,皆是元氏宗室,臉上或多或少帶著幾分凝重。
“諸位,”元穆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如磨過的砂石,“關外的風,怕是要變了。”
廣寧郡王元佑端起茶杯,指尖卻微微發顫:“皇叔,咱們真要走到那一步?”
元穆冷笑一聲,將茶盞重重頓在案上,茶水濺出幾滴:“走到哪一步?是等著那小皇帝慢慢削了咱們的爵位,像圈養牲畜似的困在這遼東嗎?我都能放得下,你有什麼放不下的。”
這話像塊石頭投入水中,激起滿室沉寂。在座的都是鎮守遼東元氏藩王的宗室,他們都清楚,朝廷對他們始終存著提防。
元穆目光落在角落裡的鎮國將軍元魁身上,他的封地在岱嵐州的邊鎮,與外族素有往來,性子最為狠厲。“元魁,”他沉聲問道,“明瑞那邊,鬆口了嗎?”
元魁抬眼,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同意了。”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們手裡握著他走私茶鹽的罪證,量他也不敢不聽話。他麾下的兩千私兵,如今已是咱們的人。”
明瑞是岱嵐州的知府,私下養了不少私兵,能將他拉攏過來,無疑是添了把利刃。元穆滿意地點點頭,正欲說話,沈陽郡王元裕卻皺起了眉:“皇兄,是不是太急了些?咱們手裡的糧草還沒備足,外族那邊,也隻是口頭應承……”
“急?”元穆猛地站起身,龍紋錦袍掃過案上的地圖,“等糧草備足,等外族人磨磨蹭蹭地做好準備,咱們的人頭就已經擺在那小皇帝的麵前了。說不定咱們私會的消息,怕是早被那小皇帝的人遞到玉京了!”他指著牆上懸掛的遼東輿圖,聲音陡然拔高,“屈吉安在山海關盯著咱們,錦衣衛的爪牙說不定已經在路上!再等下去,就是等死!”
元茂縮了縮脖子,囁嚅道:“可……可畢竟是謀反,萬一敗了……”
“敗了?”元穆猛地轉向他,眼神凶狠如狼,“敗了,大不了一死!可若是成了,這遼東,乃至整個大康的江山,都可能是咱們的!難道你們忘了,咱們本來也是姓拓跋的!咱們和那龍椅上的小皇帝流的是一樣的血!”
他一步步走下主位,目光如刀,掃過每個人的臉:“先帝爺奪了咱們的拓跋姓,如今他的孫子坐在龍椅上,對咱們指手畫腳!你們甘心嗎?元佑,你的俸祿被一削再削,那麼一大家子人,你要怎麼養活他們?元裕,你女兒嫁給吳家,被人欺負了也沒見有人給她出頭,你就不心疼?”
幾句話戳中了眾人的痛處,元佑臉色漲紅,元裕攥緊了拳頭,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我知道你們怕,”元穆語氣稍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可彆忘了,咱們元氏也是從刀山血海裡拚出來的!真要打起來,山海關未必守得住!更何況,”他話鋒一轉,“你們以為,那小皇帝會容得下咱們?等他站穩腳跟,第一個要削的,就是咱們這些藩王!”
鎮國將軍元茂還是猶豫:“可……可畢竟是逆天而行,祖宗在天有靈,怕是不會應允……”
這話一出,幾人臉上又露出動搖之色。拓跋一祖上是遊牧出身,向來信奉薩滿巫術,行事前總要占卜問吉凶,若是祖宗示警,他們是萬萬不敢輕舉妄動的。
元穆眼中閃過一絲算計,隨即沉聲道:“這點,我早有準備。”他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一個身著薩滿服飾的老者,頭戴鹿角冠,臉上畫著詭異的圖騰,手裡捧著一個青銅龜甲。
“這是我特意從外族請來的老薩滿,”元穆說道,“咱們元氏起事,總得問問祖宗的意思。”
老者走到廳中,點燃三炷香,對著北方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語調古怪晦澀。隨後,他將龜甲放在火上炙烤,“劈啪”幾聲,龜甲裂開幾道紋路。
老者盯著龜甲看了半晌,忽然跪倒在地,朝著元穆的方向叩首:“吉!大吉!”他聲音顫抖,帶著激動,“龜甲裂紋如騰龍,直指南方!祖宗示警,此乃天命所歸,元氏當興!”
“天命所歸?”元佑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狂喜。
“祖宗應允了?”元裕也站了起來,先前的猶豫一掃而空。
元穆看著眾人臉上的變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這薩滿是他早就買通的,龜甲裂紋也是事先做了手腳,可這些藩王素來迷信,此刻哪裡還會懷疑。
“聽見了嗎?”元穆揚聲道,“這是祖宗的意思!是天意要咱們元氏重振榮光!”
元魁率先跪倒:“我等願追隨皇叔,共圖大業!”
“我等願追隨皇兄!”元裕等人紛紛跪倒,臉上再無半分猶豫,隻剩下被“天意”點燃的狂熱。
“好!”元穆沉喝一聲,掌風掃過案上的燭台,火苗猛地竄起半尺高,映得他眼底寒光畢露,“事不宜遲,即刻部署!元魁,你速去聯絡外族人,讓他們三日內集結兵力,從北線壓境!”
他俯身指著輿圖上的墨色標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元佑,你率帶著府兵北上,與外族兵馬形成犄角之勢,前後夾擊岱嵐州——那裡是糧囤,拿下它,咱們便有了撐下去的底氣!”
“元裕!”他猛地轉向沈陽郡王,聲音擲地有聲,“你跟隨我帶府兵星夜西進,直撲茶啊衝衛!那地方是鬆遼平原的咽喉,扼住它,關內的援軍便是插了翅膀也飛不過來!”
“是!”眾人轟然應諾,先前的猶疑早已被狂熱取代,抱拳的動作震得議事廳梁柱微微發顫。
元穆最後一眼掃過牆上的輿圖,指尖從遼東一路劃向西南,重重落在標注著“玉京”的位置。燭火在他瞳孔裡跳躍,映出幾分扭曲的快意:“拓跋燾,小皇帝……”
議事廳的燭火不知何時已弱了下去,隻剩幾縷青煙在冷風中盤旋。關外的寒風卷著雪粒拍打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場即將席卷鬆遼大地的戰火伴奏。
岱嵐州外的外族騎兵已開始校驗馬蹄,廣寧府兵的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陽府兵的糧草正連夜裝車——從長白山脈到鬆嫩平原,一張由野心與刀兵織成的大網,正悄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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