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穆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混著臉上的汙漬,狼狽得像頭困在絕境的狼。他望著茶啊衝衛那道冰冷的城牆,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賭上一切起兵,既是為了替枉死的女兒討個公道,更是為了撕碎那些拓跋氏看他時,眼中藏不住的輕蔑。可到頭來,卻一頭撞進了早就織好的羅網。
不甘像毒藤般纏緊了心臟。他恨拓跋氏的傲慢,恨朝廷的算計,更恨自己明明離成功隻有一步,卻偏偏要困死在這裡。茶啊衝衛的城磚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像一塊塊墓碑,正等著將他的野心、他的不甘,連同他這條命,一並埋進塵土裡。
心灰意冷間,他幾乎要鬆開緊握的刀柄,任由自己被湧來的敵軍吞噬。
“殿下!長寧郡王殿下和鎮國將軍帶兵來了!”斥候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劈破死寂,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還有……還有三千外族騎兵隨行!”
元穆猛地抬頭,眼中死寂的灰燼驟然爆發出火星。他踉蹌著抓住斥候的胳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是長寧郡王殿下和鎮國將軍!”斥候被他抓得生疼,卻依舊激動地大喊,“他帶著府兵突圍過來了,還聯合了紇骨部的騎兵,就在西麵山口!”
西門方向,果然傳來隱約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震得地麵微微發顫。元穆死死盯著那個方向,渾濁的眼睛裡漸漸燃起火焰——是援軍!真的是援軍!
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聲裡帶著劫後餘生的癲狂,也帶著壓抑已久的狠厲:“天不亡我!”
他猛地轉身,將長刀高高舉起,對著麾下殘兵嘶吼:“弟兄們!援軍到了!隨我殺出去,踏平茶啊衝衛,讓那些瞧不起咱們的人看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原本潰散的士兵們聽到馬蹄聲,看到遠處揚起的煙塵,眼中也重燃鬥誌。他們跟著元穆的吼聲舉起兵器,哪怕身上帶傷,哪怕精疲力儘,此刻也像是被注入了強心劑,嗷嗷叫著衝向城牆。
元穆一馬當先,刀鋒劈開迎麵射來的箭矢,鬢角的白發在風中狂舞。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要麼借著這股援軍撕開缺口,要麼就和援軍一同戰死。但不管結局如何,他至少能再搏一次,不再是困在原地等死的困獸。
遠處的煙塵被馬蹄踏碎,元佑與元魁並肩衝出,身後的外族騎兵如黑色潮水般湧來,彎刀在殘陽下劃出凜冽的弧光,映得半邊天都是冷森森的白。
“兄弟們!先登城牆者,官升三級,賞百金!”元魁的吼聲裹挾著殺氣,率先抽出腰間長刀,朝著茶啊衝衛的西門猛衝。元佑緊隨其後,身後的士兵被重賞激得血脈賁張,嗷嗷叫著跟上,雲梯被扛得“咯吱”作響,撞向城牆的聲響震耳欲聾。
西門的守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頓時壓力倍增。原本嚴密的防線被這股生力軍撕開一道裂口,幾個府兵借著雲梯攀上垛口,彎刀劈落,瞬間砍倒兩名弓弩手,城牆上頓時陷入混戰。守軍不得不分兵馳援,南門的防守力量應聲減弱——原本密密麻麻的垛口,此刻竟空出半丈寬的空隙。茶啊衝衛的守備徐寧立刻把原來的調走的守軍調回。
茶啊衝衛的守備徐寧站在城樓最高處,望著西門缺口處湧進來的敵軍,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當機立斷,對著身旁的旗兵沉聲道:“揮旗!調南門預備隊回援西門,快!”
令旗在空中劃出急促的弧線,城防各處的守軍見狀,立刻像被撥動的齒輪般動了起來。原本扼守南門的一隊精兵,放棄了對元穆部的壓製,轉身朝著西門方向疾奔,甲胄碰撞聲在街巷裡回蕩,腳步踏得青石板咚咚作響。
這細微的調動,卻沒能逃過元穆的眼睛。
他一直盯著南門城牆,眼角餘光忽然發覺南門方向的箭雨稀疏了幾分,原本密集的守軍陣列竟出現了一絲鬆動。再看城樓上那麵急促揮動的令旗,元穆心頭猛地一震——徐寧在調兵回援!
“好個徐寧!”元穆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就是現在!”元穆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捕捉到獵物的鷹。他猛地將長刀向前一指,嘶啞的嗓音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西門有缺口!茶啊衝衛即將告破,隨我殺——”
話音未落,他已翻身躍上戰馬,不顧肩胛的箭傷,率先衝向南門。身後的殘兵見狀,也像是被點燃的枯草,瘋了般緊隨其後。雲梯再次被架起,這一次,城牆上的箭雨稀疏了大半,很快被湧上來的元氏士兵淹沒。
“快!守住缺口!”城樓上的守將嘶吼著,調派預備隊往南門趕,可元魁在西門的攻勢正猛,牽製了大半兵力,援軍來得遲緩。
元穆的戰馬已衝到城牆下,他一把抓住雲梯,身先士卒,不顧上麵滴落的滾油,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熱油燙穿了他的戰袍,皮肉傳來灼痛感,他卻像渾然不覺,眼中隻有那道越來越近的缺口。
元穆的戰靴終於踏上垛口的磚石,滾燙的溫度透過鞋底傳來,混著腳下的血汙,燙得人發麻。他反手一刀劈翻迎麵刺來的長槍,那名守軍悶哼著墜下城牆,他卻連眼都沒眨,隻盯著前方那道被撕開的缺口,嘶吼著猛衝。身後的士兵像是被點燃的枯草,爆發出最後的悍勇,踩著同伴的屍身往前湧,刀光劍影裡,儘是豁出性命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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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亡我!”元穆望著越來越寬的缺口,喉間擠出一聲低吼,眼中翻湧著劫後餘生的狂喜。隻要衝進衛所,占據街巷,這場仗就還有的打!
可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西北方向的地平線——塵煙滾滾,如一條黃龍席卷而來,隱約能看見密密麻麻的騎兵剪影,甲胄在殘陽下泛著冷光,那規模,竟有近萬之眾!
元穆的笑聲戛然而止,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不是他的人。
他的援軍隻有元魁帶來的幾千殘部和外族騎兵,絕不可能有這般浩蕩的聲勢。更何況,那支騎兵的旗號在風中獵獵作響,雖然距離尚遠,可那“屈”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進他的眼裡——是朝廷的騎兵!是屈吉安的人!
“怎麼會……這麼快……”元穆喃喃自語,握著刀柄的手開始發顫。屈吉安的援軍怎麼會來得如此之快?
城牆上的守軍似乎也發現了那支騎兵,原本有些潰散的陣腳忽然穩住了,甚至有人朝著西北方向舉起兵器,發出振奮的呐喊。徐寧站在城樓最高處,望著那道塵煙,原本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揚聲喝道:“弟兄們!援軍到了!頂住!給我把這些逆賊打下去!”
守軍的士氣瞬間暴漲,弓弩手重新就位,箭雨比先前更加密集。剛剛衝上垛口的元氏士兵猝不及防,成片地倒下,那道好不容易撕開的缺口,竟有被重新堵住的跡象。
“不……”
世上最磨人的痛楚,莫過於剛在絕境中瞥見一絲光亮,伸手欲握時,那點光卻驟然熄滅,隻留下更深的黑暗將人吞噬。
元穆此刻便陷在這冰火兩重天的煎熬裡。方才攀上垛口時,他以為缺口是生路,援軍是轉機,連空氣裡都飄著“天不絕我”的僥幸。可轉眼望見那支疾馳的朝廷騎兵,所有的希望都像被狂風卷走的燭火,瞬間湮滅無蹤。
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先前的狂喜有多烈,此刻的絕望就有多沉。他望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洪流,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連握著刀的手都在發顫。
原來所謂的轉機,不過是命運開的一場殘忍玩笑。他拚儘全力撕開的缺口,到頭來隻是通往墳墓的捷徑。
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慟從心底蔓延開來,比身上的傷口更痛,比死亡的陰影更沉。元穆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像是燃儘的灰燼,再無半分光亮。心已先於身死去,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被慣性推著向前的軀殼罷了。
天不亡我?
原來,隻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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