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雪提出的問題,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書房內熱烈燃燒的氣氛。
剛剛還因“勳銜體係”與“賞功堂”的精妙構想而激動不已的周錦萱和周小七,臉上的興奮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是啊,有賞,就必有罰。
一個隻談獎勵而無懲戒的體係,不過是空中樓閣,風一吹就散了。
賞功堂可以記錄功勞,那誰來記錄過錯?信用積分的扣減,由誰來評判?這背後牽扯的,是新秩序中最核心,也最敏感的權力——審判權。
一旦這個權力被濫用,或者標準模糊,那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甚至會滋生出比舊士紳更加可怕的腐敗與不公。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三人的目光齊齊彙聚在周明身上,等待著他的答案。
周明神色依舊平靜,他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將目光從蘇清雪那雙清澈而銳利的眸子上移開,緩緩掃過周錦萱和周小七,拋出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
“你們認為,我們立規矩,是為了報複,還是為了教化與警示?”
這個問題讓三人都是一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報複?懲罰犯錯之人,理所應當。
可先生的用意,顯然不止於此。教化?警示?這其中蘊含的深意,讓他們一時難以捉摸。
看著他們思索的神情,周明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洞穿事物本質的力量。
“罰,不是目的,隻是手段。它的本質,是維護規矩的威嚴,是讓所有人都明白,規矩的底線,不可逾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執行懲罰的機構,絕不能與發放獎勵的機構混為一談。”
“賞功堂,是陽麵,是希望,是激勵所有人奮發向上的動力源泉。它必須是溫暖的,是充滿期盼的。”
“而負責懲戒的,必須是陰麵,是敬畏,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一柄利劍,時刻警醒著他們,不可行差踏錯。”
周明走到桌案前,伸出手指,在鋪開的宣紙上,用茶水清晰地寫下了三個字——戒律堂。
“我決定,成立‘戒律堂’,獨立於賞功堂,獨立於未來所有的行政機構之外,專司監察、審判、行刑之職。”
“賞功堂予人希望,戒律堂令人敬畏。二者互為表裡,陰陽相濟,方為正道。”
“轟!”
蘇清雪的腦海中仿佛有萬道驚雷同時炸響,整個人都呆住了。
獨立於行政之外!
專司監察、審判、行刑!
這……這不就是現代社會“司法獨立”的雛形嗎?先生他……他怎麼會懂這些!
她研究了無數清末民初的變革案例,無論是洋務派還是維新派,他們的變革都停留在器物與製度的表層,從未有人能像先生這樣,一針見血地觸及到權力架構最核心的本質!
這一刻,蘇清雪看著周明的背影,眼神中除了敬畏,更添上了一抹難以言喻的震撼。她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從舊時代走出的變革者,而是一位跨越了百年時空,帶來文明火種的先知。
周錦萱和周小七雖然不像蘇清雪那般理解得透徹,但也聽懂了核心。賞罰分離,各司其職,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確實是最高效也最穩妥的辦法。
“先生,那這戒律堂,該如何構建?”周錦萱立刻從執行層麵提出了問題。
周明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他伸出手指,開始闡述自己的構想。
“戒律堂,同樣要體係化,但它的結構,必須比賞功堂更加嚴密,權力也必須更加清晰地分割。”
“我設想,戒律堂內部分為三司。”
“第一,為‘聽風司’。”周明看向了周小七,目光深邃,“其職能,隻有一個——聽。聽天下的風聲,聽我們內部的聲音。負責情報搜集與監察,查證罪責,搜集證據。它就像我們的眼睛和耳朵,無處不在,但又無跡可尋。”
“聽風司,將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秘密機構,它不參與審判,不參與行刑,隻負責將最真實的情報與證據,呈遞上來。”
周小七心頭一凜,他明白了,這“聽風司”,就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劍,不僅監察敵人,更監察自己人。
“第二,為‘明鏡司’。”周明的目光轉向蘇清雪,“其職能,是審。明鏡高懸,斷是非,判曲直。所有聽風司呈上的案卷,都將由明鏡司進行公開或秘密的審理。”
“為防一人獨斷,滋生不公。明鏡司不設司長,隻設審判團。凡遇重大案件,必須由三名以上審判員共同審理,依據我們製定的規矩,做出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