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辦府,議事廳。
檀香嫋嫋,混著墨香。
周明背對門口,立在一幅巨大的湘省地圖前,晨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
周小七抱著一疊厚厚的卷宗肅立在旁,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蘇清雪與周錦萱走進來時,周小七正彙報到關鍵處,聲音洪亮,在廳內回響。
“……治安方麵,兩縣境內所有成建製的土匪、幫派,已全部肅清。”
“新頒布的《臨時治安條例》推行順利,民間械鬥、偷盜搶掠案件,較三個月前下降九成以上!”
他每彙報一項,都像在宣告一場勝利。
彙報完畢,周小七放下卷宗,抬頭看著周明的背影,聲音裡滿是自豪。
“先生,如今的邵林兩地,民心歸附!百姓有田可種,有工可做,夜能安寢,路不拾遺!”
“孩童在學堂裡讀書,青壯在武館裡習武。振華之名,就是兩縣五十八萬百姓的天!”
周錦萱執掌賞功堂,最清楚這份成就的分量,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功勞點的流動,畫出的是一個蓬勃向上的社會輪廓。
然而,蘇清雪的臉上卻不見喜色。
她秀眉微蹙,上前一步,聲音清冷。
“先生,七哥說的是民心,是根基,這確實是我們最大的成果。”
“但從經濟和發展的角度看,我們遇到了第一個難題。產能過剩。”
四個字,讓周錦萱和周小七的笑容僵住。
蘇清雪攤開自己帶來的圖表,上麵用炭筆畫著幾條曲線。
“府庫充盈,新稅法運行良好,足以支撐我們進行任何規劃。”
“但問題是,我們的生產能力,已經超出了兩縣的消化能力。”
她指著一條陡峭上揚的曲線。
“以布匹為例,紡織廠應用劉先生改良的新式機器後。”
“一個月的產量,就夠兩縣百姓每人做兩身新衣,可百姓短期內根本不需要這麼多。”
“水泥、鋼筋也一樣。主乾道修完,水利工程收尾,除了擴建學堂工坊,倉庫裡堆積如山的水泥鋼材,無處可用。”
“機器可以停,人心不能停。工廠大麵積停工,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工人階層。”
“他們的信心和生活都會受到巨大衝擊,這是動搖根基的大事。”
蘇清雪的話,讓周小七臉上的興奮迅速褪去,轉為凝重。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無從反駁。
這是事實。
不等他們消化,蘇清雪又拋出第二個難題。
“資源瓶頸。”
她抽出另一份報告,遞到眾人麵前。那是學者團地質組的心血,一份兩縣的礦產勘探報告。
“先生請看。我們目前賴以為生的鐵礦、煤礦,品級很低。”
“煉鋼所需的焦煤,儲量更是稀少。按現在幾座高爐的消耗速度……”
蘇清雪伸出兩根手指,聲音沉重。
“不出兩年,兩縣境內所有具備開采價值的礦產,將會耗儘。”
兩年!
這個時限,讓議事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沒有鋼鐵和煤炭,工廠就是廢鐵,水泥就是泥土,他們引以為傲的一切,都將是空中樓閣。
“而且,”周小七嗓子發乾,補充了最關鍵的一環,“人口也不夠。”
他強迫自己冷靜,彙報聽風司的最新情報。
“我們在冊人口五十八萬,但這並非全部。”
“據探查,在那些士紳地主手中,至少還隱匿了五萬,甚至可能高達十萬的‘黑戶’。”
“這些人,是士紳的私產,是佃戶,是家奴。”
“他們不入官府戶籍,不向我們納稅,他們的子女也進不了我們的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