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聲浪裂雲。
數千武人,無論宗師宿老,還是江湖草莽,儘皆俯首。
他們以最虔誠的姿態,朝拜著那條通往“陸地神仙”的無上大道,以及那位開道之人。
高台之上,周明負手而立,神色平靜地承受著這股足以改朝換代的狂熱。
他既是這一切的締造者,也是最冷靜的旁觀者。
就在這萬眾歸心的頂點,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從人群後方傳來,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周先生之道,重在煉體,與我昆侖煉氣之法,似乎異曲同工。”
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獨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漸漸平息的嘈雜。
“但隻修命,不修性,此乃旁門左道,終究是鏡花水月,難成大道。”
話音落,滿場寂然。
山巔的喧囂戛然而止,數千道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後方,錯愕、不解,繼而化為憤怒。
是誰?竟敢在這種時候,質疑先生開創的無上大道?
人群向兩側分開,一條通路出現。
一個身著古樸八卦道袍,手持雪白拂塵的年輕道人,緩步走來。
他麵容清俊,氣息飄渺,與周圍氣血剛猛的武人格格不入。
李書文眉頭一擰,渾身氣血瞬間繃緊。
他察覺到這個道人不簡單,那股力量與他所知的任何一種勁力都截然不同。
李瑞東麵色凝重,與師兄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的警惕。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力量體係。
坐在下首的湖廣總督張之棟,在看到那道人的瞬間,手中的杯蓋微晃,與杯沿輕輕一碰,發出一聲脆響。
他內心的不平靜表露無遺。
四十年前,龍虎山,天師府。
雲霧繚繞,鬆濤陣陣。
尚是青年的張之棟,恭敬地侍立在一位道人身後。
他對麵,是另一位身著玄黑道袍,氣勢如淵的道人。
隻聽自家師兄道:“道友重煉先天一炁,直指元神,固然是通天捷徑。”
“然失了後天肉身之寶筏,便如空中樓閣,無根浮萍。”
那道人淡然一笑,拂塵輕擺:“肉身乃臭皮囊,不過是渡世之舟。”
“舟有朽壞日,唯元神長存,方為真我。”
“天師執著於舟,豈非本末倒置?”
那場論道,最終不了了之。
但“先天一炁”與“後天寶筏”的爭論,卻深深烙印在了張之棟的心裡。
此刻,看著那與四十年前道人有七分神似之人,張之棟心中翻江倒海。
原來,這世上真有另一條路。
而周明,似乎又開辟了第三條!
年輕道人已行至台前,無視周圍能殺死人的目光,對著台上的周明遙遙稽首。
“昆侖山,無塵觀,雲鬆,見過周先生。”
昆侖山?無塵觀?
在場眾人,包括孫祿堂在內,都是一臉茫然。
這些名字,他們聞所未聞。
雲鬆直起身,目光清澈地望著周明,聲音依舊清冷:“周先生方才所論,從壯體到無漏,將肉身寶筏錘煉至極致,確有獨到之處,令貧道大開眼界。”
“但人體有三寶,曰精、氣、神。”
“先生之道,以氣血煉精,以勁力化氣,可謂登峰造極,卻似乎忽略了先天‘元神’之修行。”
“肉身終有腐朽日,鼎毀船沉,縱有通天之力,亦不過一世幻夢。”
“唯有元神長存,超脫物外,方為長生久視之正道。”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嘩然。
孫祿堂、李存義、程廷華等人麵麵相覷。
元神?這是什麼?
他們練了一輩子武,隻知氣血勁力,何曾聽過這等說法。
這與他們剛剛接觸的“鎖住壽命,永駐巔峰”的無漏之境,又有何不同?
不等周明開口,張之棟緩緩站起身,對著雲鬆微微頷首:“原來是無塵觀的師侄,四十載未見,不知觀主仙體可還康健?”
雲鬆一怔,看向張之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回禮:“家師安好。敢問前輩是?”
“龍虎山,張之棟。”
雲鬆肅然起敬,再次稽首:“原來是張師叔,晚輩失禮了。”
“家師常念及當年與張之維天師的論道之誼,不想今日在此得見師叔。”
轟!
人群再次炸開。
這番對話信息量太大,直接讓台下眾人腦子宕機。
湖廣總督張之棟,這位封疆大吏,竟是道門聖地龍虎山的人?
還稱這年輕道人為師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