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馬蹄在雪地上濺起細碎冰碴時，長城缺口的輪廓已在晨霧中顯影。
他勒住青騅，甲葉在寒風裡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前世記憶裡，這片低窪處曾被遼軍鐵蹄踏成血泥，今日他偏要讓曆史改道。
陛下，到了。李昪的聲音裹著白氣，他的戰馬緊挨著青騅，刀鞘上還凝著昨夜追殺趙岩時的血冰。
李昭翻身下馬，靴底踩碎半尺厚的積雪，耳中傳來城牆下軍士的寒暄：這缺口看著不寬，可兩側山壁陡得很，當年築城時就說過......
當年築城時如何？李昭突然出聲。
正在搬運石塊的老卒嚇了一跳，見是皇帝，慌忙跪下行禮：回陛下，當年匠作監說這處地層鬆，夯土難固，本要繞半裡改道，可節度使催工期......他指了指城牆上裂痕，您瞧這磚縫，雨水滲進去凍一冬，開春準得塌。
李昭伸手摸過城磚，指尖觸到冰殼下鬆軟的夯土，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前世資料裡，正是這處開春塌的城牆，讓耶律德光的五千精騎在三月破防，直插中原腹地。
他轉身對郭威道：取火盆來。
郭威解下腰間銅爐，火星劈啪竄起時，李昭將地圖覆在火上。
焦黑的邊角卷起，露出他昨夜用朱砂重標過的防線：加固城牆用熱漿法——把糯米熬成漿，混進石灰裡。他抬頭時目光如刃，三日內必須讓城牆硬過鐵，否則等遼軍的撞車到了......
末將明白。郭威單膝點地，掌心按在城磚上，末將這就去調三千民夫，輪班不歇。他轉身時甲胄鏗鏘，帶起的風卷著雪粒撲在李昭臉上。
陛下！
遠處傳來馬蹄聲，雪霧裡衝出一隊騎軍，為首者鎧甲綴著狼頭紋飾——是完顏阿骨打。
他的皮裘上沾著草屑，臉上還掛著未擦淨的血漬，卻在三丈外滾鞍下馬，單膝跪地：臣探到遼軍動靜了！
李昭伸手扶他起身，觸到他手背的凍傷：
耶律德光聯合了阻卜、室韋兩部，阿骨打從懷中掏出一卷獸皮地圖，展開時還帶著體溫，他們在斡難河設了三座糧倉，運糧隊走的是黑林道——兩邊是密林，中間一條冰溪。他指尖戳在地圖某處，臣在溪旁看到新埋的馬掌印，少說有八百輛糧車。
李昭的指節抵著下巴，目光掃過地圖上的黑林道——這正是前世遼軍補給的命脈，卻被他疏漏了。
他轉頭看向李昪，少年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像狼崽子嗅到了肉味。
父親，末將有計。李昪解下腰間箭囊，抽出一支雕著冰棱紋路的箭，寒辰箭的藥粉能讓水速凍，若在冰溪上每隔十裡射一支，冰麵會裂出深溝。他掰著手指算，糧車過不了溪，隻能繞三十裡山路，來回多耗七日......
李昭拍了拍他肩膀，帶兩千輕騎，今夜子時出發。
記住，隻斷糧，不戀戰。他又轉向阿骨打，你帶五百女真勇士，去黑林道南邊的山包埋伏，若遼軍護糧隊追來......
臣明白。阿骨打攥緊腰間短刀，刀鞘上的狼頭在雪光裡泛著冷光。
帳中燭火晃了晃，蘇慕煙的信鴿撲棱著落在李昭案頭。
他解下鴿腿上的密函，展開時聞到一縷熟悉的沉水香——是蘇慕煙慣用的熏香。
信紙上的小楷力透紙背：趙岩私宅地窖發現賬冊，銀錢往來均彙至韓記布莊。
查得韓建之弟韓逵正是布莊東家。
李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韓建是三朝老臣，掌管兵部五年，前世正是他在遼軍破城時開了汴梁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