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頭,風聲嗚咽,仿佛在訴說著淮南道上剛剛流儘的鮮血。
帥府之內,氣氛比城外的寒風還要凝重三分。
一封加急軍報被重重地拍在案幾上,發出的悶響讓侍立一旁的趙鍠心頭猛地一跳。
李昭的麵色沉靜如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翻湧著常人難以察覺的暗流。
軍報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刺痛著淮南這片土地的神經。
田頵慘敗,麾下精銳幾乎全軍覆沒。
更致命的是,鎮守一方的高季昌竟陣前倒戈,將門戶大開,引狼入室。
“楊行密震怒,召集了所有謀士日夜議事,廬州城內已是風聲鶴唳。”李昭的指節有節奏地輕叩著桌麵,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人心上,“他吃了這麼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盛怒之下的猛獸,最是危險,也最不計後果。”
趙鍠憂心忡忡地躬身道:“主公,楊行密此番必然會傾儘全力,我壽州兵力未豐,此時與他硬碰,恐怕……”
李昭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目光轉向一旁靜立的倩影。
那女子一身素衣,青絲如瀑,明明身處這殺伐之氣的中心,卻宛如一株遺世獨立的幽蘭,正是蘇慕煙。
“楊行密在想什麼,在做什麼,我們必須一清二楚。”李昭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現在,我需要一雙最銳利的眼睛,一對最聰慧的耳朵,替我潛入那龍潭虎穴。”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蘇慕煙身上。
她往前一步,並未言語,隻是那雙清亮的美目定定地看著李昭,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全然的信任與決絕。
“此去廬州,九死一生。”李昭凝視著她,“楊行密如今是驚弓之鳥,身側的汪建更是心細如發的豺狼。你一旦暴露,我鞭長莫及。”
“主公信我,慕煙便去得。”蘇慕煙的聲音清冷而堅定,她微微一福,“天下格局,在此一舉。慕煙此行,非為個人榮辱,而是為壽州十萬軍民,為……主公的大業。若能為主公探得先機,萬死不辭。”
這番話擲地有聲,讓一旁的趙鍠都為之動容。
李昭沉默了片刻,緩緩起身,親手為她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鬢角,動作輕柔,眼神卻無比凝重:“記住,你的命,比任何情報都重要。萬事以保全自身為先。”
蘇慕煙重重地點了點頭,再無多言,轉身離去。
那決然的背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雖是奔赴最黑暗的險境,卻帶著一往無前的鋒芒。
三日後,廬州,吳王府。
戰敗的陰霾依然籠罩著這座淮南的權力中心。
楊行密雖然強作鎮定,設宴款待麾下心腹,但宴席上壓抑的氣氛,連舞女們最奔放的舞姿都無法化解。
汪建坐在楊行密下首,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想從他們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異心。
就在此時,一陣宛如天籟的琵琶聲從殿外傳來。
那琴聲初時如幽澗滴泉,清冷幽咽,恰似在訴說戰敗的哀傷,瞬間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緊接著,曲調一轉,漸趨高亢,金戈鐵馬之氣撲麵而來,仿佛在描繪一場絕地反擊的壯烈。
最後,琴聲複歸平和,卻帶著一種運籌帷幄、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曲終了,滿座皆驚。
楊行密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動容,他沉聲喝道:“是何人彈奏?讓她進來!”
殿門開啟,蘇慕煙懷抱琵琶,緩步而入。
她身著一襲華美的舞衣,略施粉黛,比起在壽州的素雅,更添了幾分勾魂奪魄的豔光。
她盈盈下拜:“罪女蘇慕煙,參見主公。聽聞主公為戰事煩憂,特獻上一曲《破陣樂》,願主公早日掃平寇仇,重振天威。”
楊行密看到是她,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好,好一個《破陣樂》!本王還以為你這美人兒隻會彈些風花雪月,沒想到還有這般胸襟!來人,賜座!”
蘇慕煙憑借這一手絕技,輕易地重新敲開了楊行密的心防。
她被留在府中,時常為楊行密彈奏解憂,看似重獲恩寵,實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她知道,真正難對付的,是那個始終沉默寡言的汪建。
又一次宴席上,酒過三巡,蘇慕煙借著為楊行密斟酒的機會,似是無意地柔聲說道:“主公天威蓋世,如今隻是稍有小挫,想必定有雷霆手段。隻是慕煙聽聞,各州郡的將軍們都已在外征戰許久,若是能召他們回來,與主公同心戮力,共商大計,豈不更好?”
她這話看似是在為主公分憂,實則是想探聽楊行密的兵力調動。
楊行密此刻正有幾分酒意,聞言大為受用,拍著桌子道:“美人所言,正合我意!本王已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大將,不日將齊聚廬州!待大軍集結,第一個就要踏平壽州,將那李昭碎屍萬段!”
蘇慕煙心中一凜,麵上卻露出崇拜之色,又道:“主公英明。隻是慕煙還聽說,軍中一些老將軍似乎……似乎有些懈怠。主公欲成霸業,還需提拔些新人,方能讓全軍將士都有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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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更是說到了楊行密的心坎裡。
田頵的慘敗和高季昌的倒戈,讓他對那些舊部早已心生不滿。
他醉眼朦朧地指著汪建笑道:“你這美人,懂得還真不少!汪建,你告訴她,本王準備提拔誰?”
汪建的目光在蘇慕煙臉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看穿。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主公慧眼識人,已決定重用張顥、徐溫等幾位後起之秀。他們年輕有為,忠心耿耿,必能為主公大業添磚加瓦。”
蘇慕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麵上卻依舊是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