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堂之內,燭火搖曳,將李昭年輕而沉峻的麵容映在牆壁上,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的心緒。
他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案幾,發出沉悶的聲響,堂下文武皆屏息噤聲,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驚擾了這位正在權衡江山的主公。
與吳越的盟約已箭在弦上,對方的要求看似溫和,實則暗藏機鋒——需遣一位李氏近支宗女,以義妹之名,遠赴杭州,名為和親,實為人質。
這是亂世之中最常見的政治交換,用一個女子的安危,來維係兩個勢力的脆弱信任。
可李昭根基尚淺,何來宗女?
即便有,他又豈能將真正的血親推入虎口?
此事已僵持三日,堂下眾人皆知其難,卻無一人能拿出兩全之策。
就在這凝滯如鐵的氣氛中,一道清亮卻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主公,臣願往。”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襲青衣的蘇慕煙自文官隊列中走出,她身姿挺拔,眉眼間既有女子的清麗,更透著一股尋常男子也少有的英氣與決斷。
她不是彆人,正是李昭麾下負責情報與文書的心腹,其父曾是前朝大員,後遭構陷,是李昭將其從死牢中救出,她便誓死追隨。
李昭的眉頭瞬間擰緊,目光如電,直視著她:“慕煙,你可知此去杭州,意味著什麼?”
“臣知曉。”蘇慕煙微微躬身,語氣沒有絲毫動搖,“名為義妹,實為質子。前路叵測,生死難料。但臣亦知,主公此刻正值用人之際,此乃維係東南安穩,專心應對北方形勢之關鍵。臣追隨主公,非為安逸富貴,隻為助主公掃平亂世。與其在後方整理文書,不如深入吳越,為主動察其朝堂虛實,觀其民心向背,方不負主公知遇之恩。”
她頓了頓,聲音愈發鏗鏘:“臣願代勞,亦可借此機會,為我軍在吳越埋下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
這番話,不僅是請纓,更是立下了軍令狀。
她將自己從一個被動的祭品,變成了一個主動的執棋者。
李昭凝視著她,眼神複雜。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忠誠,更看到了那份不甘於平凡的壯誌。
他深知蘇慕煙的才智,若她真能深入吳越中樞,其作用遠非一個普通質子可比。
但……那裡的凶險,亦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
他的指節叩擊聲停了。
堂中落針可聞。
良久,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好。本將,允了。”
十日後,壽州城。
今日的壽州,萬人空巷。
自城主府至南城門的十裡長街,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並非來看熱鬨,而是來送彆一位被傳頌為“忠義之女”的奇女子。
李昭在城樓之上,親自為蘇慕煙舉行了盛大的冊封儀式。
他當著全城軍民的麵,高聲宣讀冊封文書,授蘇慕煙為“義妹”,賜金冊婚書,將其“嫁”往吳越,以固盟約。
蘇慕煙一身烈火般的紅袍,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她沒有尋常女子的嬌羞與不舍,隻是平靜地接過金冊,向著李昭,向著壽州城的方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中之禮。
“此去,望君珍重。”李昭的聲音低沉,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
“主公,亦當保重。待慕煙歸來之日,願見主公君臨天下。”蘇慕煙回道,眼神明亮如星。
她翻身上馬,沒有乘坐象征身份的華麗馬車,而是如一名出征的將士,跨坐於戰馬之上。
紅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沿著長街,緩緩向城門而去。
沿途百姓自發地焚起香案,口中稱頌著“忠義之女”,目光中充滿了敬佩與祝福。
他們或許不懂朝堂上的波詭雲譎,但他們明白,這位女子是為了他們的安寧,才甘願遠赴異鄉。
這股民心,正是李昭想要的結果。
送行的隊伍綿延數裡,直到蘇慕煙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儘頭,那股混雜著敬意與擔憂的氣氛,才在壽州城頭久久散去。
隊伍一路南下,行至揚州郊外的一處密林時,天色已近黃昏。
護送主將徐溫久經沙場,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一絲不同尋常的寂靜。
林中鳥鳴絕跡,連風聲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全軍戒備!”他猛然高喝,話音未落。
“咻!咻!咻!”
數十支淬著幽綠寒光的利箭,如暴雨般從林中深處射出,撕裂了傍晚的寧靜。
“保護蘇姑娘!”徐溫親率的百名親兵反應極快,瞬間舉起盾牌,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盾牆,將蘇慕煙護在中央。
箭矢撞在盾牌上,發出“咄咄”的悶響,令人心驚肉跳。
箭雨剛歇,數十名黑衣人如鬼魅般從林中撲出,他們手持清一色的製式長刀,身法迅捷,配合默契,目標明確——直指被重重保護的蘇慕煙。
“殺!”徐溫拔刀怒吼,親兵們亦如猛虎下山,與黑衣人絞殺在一起。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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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刺客悍不畏死,招招皆是同歸於儘的打法。
混亂中,一名看似頭領的黑衣人嘶聲高喊:“殺蘇氏,斷李昭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