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卷著碎雪灌進觀星台的木窗,李昭握著軍報的手指節泛白。
蔡州到壽州二百裡,王彥章的鐵槍軍若全速推進,三日後就能兵臨城下。
他望著案上那幅攤開的淮南地圖,揚州的標記被燭火映得發紅——原計劃三日後直取揚州,此刻卻要分兵北拒汴軍。
使君?徐溫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
這位廬州刺史手掌按在腰間橫刀上,鎧甲鱗片在火光裡泛著冷光,末將願帶廬州兵北上,您按原計劃取揚州。
李昭突然笑了,指節在地圖上叩出輕響:王鐵槍來勢洶洶,豈會是單純的前鋒?
朱溫這是要拿蔡州當釘子,釘死咱們的手腳。他抬頭時目光如刀,揚州諸將本就各懷鬼胎,若咱們分兵北去,張顥那老匹夫說不定要反咬一口。
徐將軍——他指尖重重壓在廬州的標記上,你帶三千人留守廬州,盯著台蒙的動向。
他老母在你治下,你且多送兩壇好酒去。
徐溫喉結動了動,抱拳時甲胄鏗鏘:末將明白。轉身時披風掃過燭台,火星劈啪濺在地上。
郭先生。李昭轉向正低頭撥弄算籌的謀士,後者抬起眼,眼底映著跳動的燭火,張顥要的節度副使再加一級,許他淮南行軍司馬。
但得讓他知道——他抽出腰間短刀,在案上刻下一道深痕,若揚州城破時他敢動,這刀就捅進他心口。
郭崇韜推了推滑落的襆頭,指尖快速在算籌間遊走:已擬好密信,天亮前能送到宣州。他突然抬頭,使君,合肥城防圖我前日剛校過,北城門年久失修,得連夜派民夫加固。
李昭拍了拍他的肩:你去調三百民壯,天亮前必須把合肥城牆的豁口堵上。他轉向始終沉默的李承嗣,你隨我帶八千精銳北上合肥,王彥章要的是速戰,咱們就給他個甕。
觀星台下,火把的光映得雪地泛紅。
李昭翻身上馬時,瞥見一抹青影從街角閃過——是蘇慕煙。
她今日穿了身粗布裙,鬢角沾著草屑,倒真像個逃荒的流民。
阿昭。她走近時,李昭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艾草味——這是她特意用來掩蓋香粉的。
她仰頭看他,眼尾的淚痣在火光裡忽明忽暗,我想去汴軍營裡看看。
李昭的手在她發頂頓了頓。
前世他知道王彥章用兵剛猛,卻不知這一仗的關鍵在汴軍內部。
此刻他突然想起,前世史書中提到朱溫部將有個叫周本的,其子曾在壽州經商——
城南破廟。他低聲道,戌時三刻,找個穿靛藍布衫的商人,對暗號淮南的稻穗壓彎了腰他解下腰間玉佩塞進她手裡,若有變故,拿這個找周公子。
蘇慕煙把玉佩貼在胸口,轉身時腳步輕快得像片葉子。
李昭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裡,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在古籍裡讀到的一句話:亂世裡的星火,往往藏在最暗的角落。
合肥城下,李昭站在新修的城樓上。
北風卷著蔡河的水腥味撲來,他望著對岸的樹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王彥章若從蔡河渡河,必經這片柳林。
他轉頭對身邊的李承嗣道:讓弟兄們把柴草堆在橋邊,澆上桐油。
等汴軍過到一半...
點火。李承嗣接口,眼底閃過精光。
這位青年將領的鎧甲上還沾著昨夜加固城牆的泥,此刻卻像柄出鞘的劍。
未時三刻,遠處傳來馬蹄聲。
李昭扶著城牆垛口望去,汴軍的黑色旗幟如烏雲般壓來,為首一員大將騎烏騅馬,手持鐵槍,正是王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