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頭的燈籠被北風卷得搖晃,李昭的玄色披風掃過布防圖上的墨跡時,徐溫的佩刀正磕在城磚上發出清響。
他指尖停在八公山處,燭火映得眉骨下的陰影忽明忽暗——前世那幅《五代形勢圖》裡,壽州正是淮河防線的鎖鑰,此刻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絹帛,幾乎能觸到曆史的骨節。
都過來。他的聲音壓過城頭呼嘯的風,手指在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壽州北倚淮河,南連大彆山,城牆高三丈,護城河寬兩丈。
楊師厚繞開淝水,圖的是奇襲,但他忘了——劈啪炸開個燈花,他抬眼掃過圍過來的將領,這城,本就是為守而建。
徐溫俯身湊近地圖,鎧甲上未擦淨的血漬在絹帛上洇出個暗紅小點:使君是說,加固城牆?
不止。李昭的指尖沿著護城河標記畫了個圈,連夜挖深護城壕,往裡麵填荊棘、埋鹿角。
滾木礌石搬上箭樓,每十步堆一堆。他轉向郭崇韜,後者正撚著胡須盯著圖上的糧倉標記,後勤你盯著,明日辰時前,每個甕城要備足三日的水糧。
末將領命。郭崇韜抱拳道,目光掃過李昭腰間的玉玦——那定中原三字在火光裡泛著溫潤的光。
議事廳的門突然被撞開條縫,風雪裹著個素色身影擠進來。
蘇慕煙的鬥篷上落滿雪粒,發間的銀簪歪向一邊,卻仍穩穩托著個漆木匣子。
她掃了眼滿屋子將領,直接走向李昭:使君,樂坊阿姐傳來的消息。
李昭接過匣子的手頓了頓——蘇慕煙的指尖冷得像冰錐,定是在雪地裡跑了半個時辰。
匣中密信展開時,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楊師厚買通了西城門的守將張全?
阿姐說,張全的侄子在汴軍當百夫長,上月送了他三箱金葉子。蘇慕煙喘著氣,發尾的雪水順著頸子滑進衣領,他們約好今夜三更,城門留半尺縫,放汴軍細作進城。
李昭的拇指重重壓在信紙上,幾乎要戳破那層薄絹。
他抬頭時,眼底的冷意凍得徐溫打了個寒顫:徐溫,帶親衛封了西城門。
張全若是反抗——他頓了頓,就地格殺。
末將明白。徐溫按刀轉身,鎧甲相撞的脆響裡,他瞥見蘇慕煙正用帕子擦李昭掌心的汗,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
子時三刻,徐溫的刀挑開張全的衣襟時,那守將正趴在案上數金葉子。
燭火映著他後頸的汗毛,聽見動靜猛回頭,金葉子嘩啦啦撒了滿地:使君——
閉嘴。徐溫的刀尖抵住他咽喉,你當使君的城是你家菜園子?他反手抽出腰間繩索,帶走。
與此同時,壽州城南三十裡,徐溫的三千精銳正伏在雪窠裡。
徐溫的副將王彥章扯了扯他的甲帶:都準備好了,火油浸過的箭,柴草堆在敵營後角。
徐溫摸了摸臉上未乾的血漬——那是前夜燒糧道時濺的,此刻倒像塊護符。
他盯著前方若隱若現的篝火,喉結動了動:等更鼓響第三聲,放箭。
更鼓的一聲撞破寒夜時,楊師厚的前鋒營突然騰起衝天火光。
張存敬裹著被子衝出來時,正看見自家糧草堆成了火炬,士兵們抱著頭在雪地裡打滾,身上的火怎麼拍都滅不了。
他抽出劍要指揮救火,一支箭地穿透他的左肩——箭頭還滴著油,火苗順著傷口往上竄。
敵襲!有人尖叫。
徐溫從馬背上躍起,刀光掠過張存敬的脖頸時,他聽見對方的血濺在雪地上,發出一聲。
等楊師厚的親衛趕到,營地已隻剩半片焦土,三千精銳帶著繳獲的雲梯、撞車,消失在雪幕裡。
楊師厚攥著張存敬的斷劍,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