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著染血的信箋,指節在燭火下泛著青白。
信紙上晉王李存勖親率五萬大軍圍攻魏州梁帝朱友貞困守汴州的字跡被血漬洇開,像團化不開的墨,正戳在他前世記憶裡最清晰的那塊——曆史上李存勖正是借這一仗徹底擊潰後梁,兩年後便在魏州稱帝。
可此刻這墨跡落在他手裡,倒成了撬動中原的杠杆。
阿昭。蘇慕煙的聲音帶著顫,她蹲下身撿藥碗碎片,指甲蓋被瓷片劃出血珠,北地...又要生靈塗炭了。
李昭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前世講課時的篤定:不,是機會。他將信箋按在案上,指腹重重壓過二字,朱友貞那廢物守不住大梁,李存勖的晉軍雖猛,根基卻在河東。
這時候咱們以名義北上...
報——外頭士兵的吆喝驚飛簷下寒鴉,徐溫的玄色官服先撞進門檻,跟著是郭崇韜腰間的玉牌撞出脆響。
兩位重臣皆是未及束發,徐溫的發帶散在肩頭,郭崇韜的靴底還沾著泥,顯然是從各自府裡一路跑過來的。
主公。徐溫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目光掃過案上的血書,喉結動了動,可是北事?
李昭將信箋推過去。
徐溫剛展開半頁,指尖就抖了起來:晉王...竟打到魏州了?他突然抬頭,那朱友貞派來的使者呢?
在偏廳候著。李昭指了指窗外,渾身甲胄都沒卸,刀鞘上還掛著梁軍的虎頭紋。
郭崇韜湊過來看信,指尖劃過遣使求援四字時突然輕笑:梁帝這求救信倒有意思,既說共討逆賊,又提往年舊怨——怕是怕咱們趁機占他城池。
怕得對。李昭抄起案頭的銅鎮紙,當年朱溫奪我壽州時,可沒講過半分舊情。他轉向徐溫,元禮徐溫字)怎麼看?
徐溫捏著信箋的手慢慢收緊。
他今年四十六歲,眼角的皺紋裡還嵌著當年跟著李昭收流民時的塵沙。江南新定。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鐵,廬州的糧稅才收齊兩成,潤州的鹽商還在囤貨觀望。
若此時分兵北上...
我知道。李昭打斷他,所以要分兵。他從袖中抽出一卷地圖,展開時帶起一陣風,燭火猛地搖晃,將淮南道河南道的字跡投在三人臉上,我帶三萬精銳走陸路,取道宿州直撲汴梁;元禮你留金陵,總攬中樞——潤州的水師歸你調遣,必要時封鎖長江。
郭崇韜突然用玉牌敲了敲地圖上的:晉王與契丹有隙。他眼睛亮起來,耶律阿保機去年剛滅了室韋,正愁沒借口南下。
若咱們派個能說會道的,許他些鹽鐵,讓契丹去攪晉軍的後路...
好計。李昭拍案,就派張延翰去。
他當年在幽州做過市舶使,懂契丹人的脾性。
徐溫卻還在皺眉:可糧草...
壽州的糧庫夠支撐半年。李昭的語氣不容置疑,我昨夜翻了賬冊,去年淮南大熟,多囤的二十萬石米,原是防著楊渥那小子來搶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演武廳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蘇慕煙站在廊下,看三人的影子在窗紙上晃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