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溫推開門時,李昭正背著手在演武廳裡踱步,靴底與青磚相碰的輕響撞在牆上,又折回耳畔。
晨光透過窗紙斜斜切進來,在他腰間玉帶上投下菱形光斑——那是昨日新製的淮南王印,刻著二字。
主公。徐溫的聲音壓得低,袖中密信被掌心的汗浸得發潮。
他將信筒放在案上,銅筒表麵還帶著梅花彆院晨露的涼意,昨夜梅花彆院傳來消息。
李昭的腳步頓住。
他轉身時案角的《孫子兵法》被帶得翻了兩頁,墨香混著徐溫身上的沉水香漫開。
信筒打開的瞬間,他的指節微微發緊——信紙上的字跡他認得,是梅花彆院暗樁用密語寫的:楊彥洪願降,求封地自保。
楊彥洪?李昭指尖摩挲著字,眉峰微挑,前月還見他與楚王馬殷互贈金器,怎麼突然要降?
徐溫上前半步,袖口掃過案上未乾的墨跡,屬下已查過。
楊彥洪的長子娶了馬殷的侄女,兩家結親十年,去年還聯合販運茶鹽。
這般親厚,突然投誠...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李昭微抿的唇角,恐是詐降。
演武廳外傳來軍校操練的口號聲,字撞在窗欞上,震得燭台裡的燈芯跳了跳。
李昭走到窗邊,看操場上士兵們正用木槍對刺,陽光在槍尖上碎成星子。
他想起前世史書裡楊彥洪的結局——兩年後馬殷攻潭州,這人為保封地反水,最終被亂箭射死在城門下。
詐降又如何?他突然轉身,眼底有銳光閃過,若他真心,我得一州;若他詐降...指節重重叩在案上,震得信紙簌簌作響,正好引蛇出洞。
徐溫的瞳孔縮了縮。
他跟著李昭三年,太熟悉這副神情——當年截胡楊行密糧草時,李昭也是這樣,眼尾微挑,像獵人盯上了獵物的喉管。
明日在壽春館設宴。李昭從案頭抽出一卷竹帛,是江南士族名錄,對外宣稱楚國遣使求和,把顧、陸、朱幾家都請去。他指尖停在字上,讓鷹眼營埋伏在屏風後,宴席過半時動手。
徐溫的拇指在掌心碾了碾——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主公是要當眾揭穿?
不錯。李昭將竹帛卷好,係上朱繩,江南士族總說新政壞了規矩,正好借這機會讓他們看看,與外敵勾連是什麼下場。
三日後,壽春館的紅燭燃得正旺。
李昭坐在主位,青瓷酒盞裡的琥珀光映著他眉骨。
堂下十二桌宴席坐滿了人,顧氏的白胡子老頭正和陸氏家主碰杯,杯沿相擊的脆響裡,混著朱氏家主朱崇禮的笑聲:早說淮南王仁德,楚國來降是好事嘛。
屏風後傳來極輕的響動,李昭垂眸抿了口酒——是鷹眼營的暗號。
他放下酒盞,盞底與案幾相碰的刹那,堂中突然靜了。
請楚國使者上堂。
門簾掀起時,穿青錦袍的使者踏進來,腰間玉牌刻著字。
他對著李昭一揖,聲音洪亮:外臣奉楊彥洪將軍之命,特來...
住口。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
他抬手擊掌,十二扇屏風同時被推開,二十個帶刀的鷹眼營從後轉出,刀鞘撞在地上的悶響驚得朱崇禮手裡的酒盞落地。
使者的臉瞬間煞白,喉結滾動兩下剛要喊,已被兩個士兵按在地上。
搜身的士兵扯開他衣襟,一方染血的絹帛掉出來,上麵用楚文寫著:待宴中動手,殺李昭,焚壽春館。
朱大人。李昭轉向朱崇禮,後者正盯著地上的絹帛,額角的汗順著皺紋往下淌,這絹帛的染料,可是貴府染坊特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