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將李昭和吐蕃使者赤鬆讚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仿佛兩頭在暗中對峙的猛獸。
“大王,戰馬三千,上等皮甲五百副,”赤鬆讚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高原的風霜之氣,“隻為換取貴方的絲綢、茶葉,以及……鐵器。”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昭,試圖從他那張年輕卻深不可測的臉上看出些許波瀾。
李昭端起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溫潤的杯壁,嫋嫋升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精光。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話題引向了更廣闊的處境。
“使者遠道而來,可知我西北邊境,黨項與回鶻時常侵擾,如附骨之疽,令人不勝其煩。”
赤鬆讚心中一凜他不動聲色地答道:“高原之上,亦非淨土。此二部族,時常與我吐蕃邊民摩擦,確是禍患。”
“哦?”李昭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既然你我皆有共同的煩惱,那這生意,便不能隻談生意了。”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籠罩了整個後堂。
“吐蕃若願助我牽製黨項、回鶻,讓他們無力東顧,不敢再犯我邊疆。那麼,大王所求的鐵器,本王不僅可以給,還可以多給。”
赤鬆讚的呼吸驀地一滯。
李昭的條件,遠比他預想的更加大膽,也更加誘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邊境貿易,而是準軍事同盟的雛形。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石破天驚的提議,更需要探清李昭的底牌和誠意。
三日後,節度使府大排筵宴,款待吐蕃使團。
胡旋舞娘彩袖翻飛,羌笛與琵琶的合奏聲中,充滿了異域風情。
李昭頻頻舉杯,與赤鬆讚推杯換盞,氣氛看似熱烈融洽。
酒過三巡,李昭看似隨意地歎了口氣:“高原風光雄奇,隻可惜……本王聽聞,如今的高原似乎並不太平啊。鬆讚乾布一統之偉業,後繼者能否守住,尚未可知。”
赤鬆讚握著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緊,杯中美酒泛起漣漪。
他知道,李昭的試探來了。
他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苦澀與無奈:“大王明鑒。如今的讚普年幼,大權旁落,各部落首領擁兵自重,互不統屬。更有甚者……”他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有幾個鼠目寸光的部族,竟暗中與北方的契丹人往來,意圖引狼入室,換取支持。”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李昭心中的迷霧。
他一直在警惕契丹自東麵和北麵而來的威脅,卻未曾想,耶律阿保機的觸手,竟已伸向了遙遠的青藏高原。
若讓契丹與吐蕃的某些部族連成一線,那他將麵臨三麵受敵的絕境。
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一瞬間,一個更為宏大、也更為冒險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他凝視著赤鬆讚,眼神銳利如鷹:“與其讓高原四分五裂,被契丹人分而食之,使者何不取而代之?”
赤鬆讚大驚失色,險些失手打翻酒杯。
他駭然地看著李昭,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李昭卻笑了,笑意中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本王並非戲言。若貴部願與我真心結盟,本王不僅可以提供你所需的物資,更可以助你整合力量,結束內亂,成為高原上唯一的聲音。一個統一而友好的吐蕃,遠比一個混亂且可能倒向敵人的吐蕃,更符合我的利益。”
赤鬆讚的心臟狂跳起來。
李昭的提議,如同一劑最猛烈的毒藥,也如同一杯最誘人的甘泉。
他代表的部族,雖有實力,卻遠未到能統一高原的地步。
但若有李昭這支中原強藩作為後盾……那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李昭的驚天之舉,很快就在涼州內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朝會之上,宿將周德威須發戟張,麵色鐵青,對著帥案後的李昭怒目而視。
“大王!末將聽聞,您竟欲與吐蕃蠻夷結盟?自古以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吐蕃人狡詐貪婪,引他們入境,無異於引狼入室,必將後患無窮!”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在大殿中回蕩,不少將領紛紛點頭,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