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帥府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晃,李昭正對著案頭的《河朔輿圖》沉思,燭芯突然“劈啪”爆響,火星濺在羊皮地圖上,燙出個焦黑的小孔。
他剛要伸手去按,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接著是親兵撕裂夜色的高喊:“八百裡加急!郭大人飛鴿傳書!”
李昭的手指懸在半空,喉結動了動。
自郭崇韜北入女真後,他每日都在等消息,卻沒料到等來的會是這樣的急報。
信鴿撲棱棱落在窗欞上時,他看見那竹管綁在鴿腿上,被血漬浸得發紅——定是郭崇韜親手擠破指尖,用血封的信。
“啟!”李昭的聲音比平日低了三度,掌燈的小吏手一抖,火折子差點掉在地上。
拆開帛書的瞬間,李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帛上的字跡因倉促而歪斜,卻清晰刺目:“遼主傾國而出,沿鬆花江直逼女真核心,三日後或至!”他捏著帛書的手指漸漸收緊,指節泛出青白,仿佛要將那八個字刻進掌心。
“傳李存敬、沈彬!”他猛地轉身,腰間玉牌撞在案角,發出清脆的響聲。
門外值夜的親衛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驚得踉蹌,連滾帶爬去傳訊。
帥府議事廳的門被撞開時,李存敬正解了鎧甲在喝醒酒湯。
他酒碗“當啷”掉在地上,酒液濺濕了半幅褲腳,卻顧不上擦,大步跨進來:“王爺,出什麼事了?”
李昭將帛書拍在案上,燭火映得他眉峰緊蹙:“契丹人要血洗女真。”
李存敬的手指剛碰到帛書,突然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他是沙陀鐵騎兵出身,最見不得這種屠族的陰謀,脖頸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末將願領三千精騎,殺他個措手不及!”
“急什麼?”李昭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涼得驚人,“遼軍主力至少五萬,你三千騎兵正麵硬剛是送死。”他轉身指向輿圖,指尖點在鬆花江與混同江交彙處:“這裡是遼軍糧道。你帶晉地騎兵繞道長白山北麓,十日之內切斷他們通往黃龍府的糧道——能做到嗎?”
李存敬盯著輿圖看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長白山的雪沒膝蓋?末將當年隨晉王打奚族,雪地奔襲三百裡都試過。十日?七日就能把糧道給您拆了!”他抱拳時鎧甲鏗鏘作響,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王爺放心,末將連火把都備好了,燒他的糧草堆成山!”
門“砰”地關上,李昭這才鬆了口氣。
目光掃過下首空著的座位,他皺眉問親兵:“沈先生呢?”
“回王爺,沈大人在觀星台,說今晚熒惑星有異象。”
李昭突然笑了,指節叩了叩案幾:“來得正好。去請他帶星圖來,就說本王要借他的嘴,傳一道‘天諭’。”
與此同時,千裡外的女真營帳裡,郭崇韜正攥著牧民的手腕。
那牧民的手像冰塊,指甲縫裡還嵌著黑血,顯然是被遼軍嚴刑逼供過。
“你怎麼知道遼軍目標是女真?”他壓低聲音問。
牧民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張臉都漲成紫色:“小的……小的是黃龍府的牧戶,上個月被抓去給遼軍趕車。聽見南院大王說,要把女真的帳篷全燒了,把小孩……小孩扔鍋裡煮……”他突然劇烈顫抖,喉間發出嗚咽,“小的趁夜逃了,一路爬著來的……求大人救救我們女真人……”
帳外傳來巡夜的梆子聲,郭崇韜摸了摸腰間的玉牌——那是李昭親手賜的“淮南王令”。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將牧民塞進裝皮貨的箱子:“你且躲著,我這就去見烏古乃。”
完顏烏古乃正在帳中擦刀。
那是把帶血槽的青銅刀,刀身上還凝著乾涸的血漬。
聽見郭崇韜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抬:“郭大人深夜來訪,莫不是要改主意?”
“改主意的是契丹人。”郭崇韜將牧民的話原原本本說了,末了又補了句,“那牧民現在就在我帳裡,王爺若不信,可以親自去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