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鬆濤灌進臨時搭建的木帳時,李昭正俯身將星圖往石壁上按。
燭火在風裡打了個旋兒,把他眼角的細紋照得忽明忽暗——這具三十歲的軀體裡,藏著兩世記憶,此刻正隨著星圖上二字發燙。
前世《新五代史》裡那句乾寧五年,太白晝見,主兵戈起,此刻正從記憶深處翻湧上來。
他指尖拂過星圖邊緣被夜露打濕的墨跡,聽見山腳下營地傳來巡夜梆子聲,三長兩短,是高行周部的暗號。
王爺。帳簾被掀開半幅,徐溫裹著寒氣擠進來,腰間玉牌撞在甲片上,發出細碎的響。
這位淮南樞密使鬢角沾著草屑,顯然剛從外圍哨卡趕回來,末將方才去看了後營糧車,馬料隻夠撐七日。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石壁上的星圖,更要緊的是...南詔使者前日派來的快馬,說他們的援軍最快十日能到劍門。
李昭直起腰,指節在星圖位重重一叩:徐公可知,乾寧五年的太白晝見,最後應在了哪場仗?不等對方回答,他已轉身掀開帳簾,山風立刻灌得衣袍獵獵作響。
遠處劍門關的輪廓在月光下像頭蟄伏的獸,關牆上的火把連成串,映得字大旗忽明忽暗。
當年王建攻劍門,也是這星象。李昭的聲音混著風聲,他等了七日,等來的是守軍加固三道甕城。他側過臉,目光灼灼,我們等不起七日——王衍幼子要在月圓夜登基,青城山的伏兵最遲三日後就會動。
徐溫的喉結動了動。
他跟著李昭從壽州打到現在,最清楚這人表麵溫吞,骨子裡是塊燒紅的鐵。
正欲再勸,帳外突然傳來重甲摩擦聲——高行周到了。
這位西征主帥的甲胄還沾著前日攻城的血,在月光下泛著暗紫,連帽纓上都凝著冰碴。
末將有計。高行周單膝點地,手掌按在腰間橫刀上,明日末將率三千步卒正麵佯攻,把趙思綰的主力全引到關前。他抽出橫刀在地上劃了道弧線,王爺帶親衛從東側山澗繞後——那處我前日探過,有段崖壁長了野藤,能攀。
李昭的眼睛亮了。
這正是他方才對著星圖所想的計策。
兩人目光相撞,高行周咧嘴一笑,刀疤跟著往上扯:末將就知道,王爺的星象不是白看的。
李昭拍了下高行周肩膀,力道重得對方甲片都晃了晃,子時三刻,你部開始往陣前運擂石——要讓關牆上的守軍聽見號子聲,看見火把。
帳外忽然傳來馬蹄聲。
親兵掀簾而入,手裡捧著個漆木食盒,盒蓋縫隙裡飄出米香:啟稟王爺,蜀中韓保貞韓公求見,說帶了軍糧。
韓保貞進來時,李昭正用茶盞溫著高行周遞來的酒。
這位蜀中豪族穿了身半舊的青綢衫,見禮時腰彎得極低,發頂露出幾縷白發:草民知道王爺軍糧吃緊,家中存了百石糙米,還有二十車鹽。他從袖中摸出個布包,這是成都周邊鄉老的聯名信,都說願開倉借糧,隻要...隻要王爺破城後免三年徭役。
李昭接過布包,展開時聞到淡淡墨香——確實是鄉老們的筆跡。
他轉頭對親兵道:取十匹蜀錦,再挑兩壇我從壽州帶來的桂花釀。又對韓保貞笑道:韓公可願親自去各營轉轉?
讓弟兄們看看,蜀中百姓是怎麼支持王師的。
韓保貞走後,徐溫望著他背影直搖頭:這老匹夫前月還給王承休送過冬衣。
他送的是冬衣,我們送的是活路。李昭把聯名信往燭火上一湊,火舌立刻舔過免徭役三個字,等明日布告貼出去,趙思綰的守軍該想——是給王衍幼子當陪葬,還是給新主子種糧。
此時劍門關內,趙思綰正把茶盞砸在探子腳邊。
青瓷碎片擦過探子額頭,在臉上劃出血痕:你說李昭夜宿山林?他踢開腳邊的地圖,那是怕了!
我劍門有天險,有十萬守軍,他個觀星的酸儒敢來硬攻?
探子跪在碎瓷裡不敢動,額角血珠滴在東側山澗的標記上:可末將探到...淮南軍今夜往陣前運了二十車擂石。
擂石?趙思綰仰頭大笑,笑聲撞在石壁上嗡嗡回響,那是嚇唬娃娃的!
傳我將令:正麵加派弩手,側翼留五百人守著就行——李昭要真敢繞後,就讓他喂狼!
當李昭吹滅帳中最後一盞燈時,山風裡傳來急驟的馬蹄聲。
親衛掀簾的手在發抖,遞來的絹帛上還沾著馬汗:段凝率南海水軍沿嘉陵江而上,已過閬中,三日後能到劍門下遊。
李昭借著月光看完急報,把絹帛團成個球。
他走到帳外,仰頭望著太白星——此刻它正掛在劍門關方向,亮得刺眼。
去告訴高將軍。他對親衛道,聲音輕得像歎息,明日辰時初刻,擂鼓。
山腳下,高行周的營帳裡,守夜的士兵正給馬喂最後一把豆料。
戰馬嚼豆的聲音裡,隱約傳來遠處江濤聲——那是嘉陵江的方向,正有戰船劈開夜色,朝著劍門疾馳而來。
喜歡魂穿五代,我占壽州為王請大家收藏:()魂穿五代,我占壽州為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