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馬蹄踏碎晨霧時,驛站青灰色的磚牆上還凝著露水。
他翻身下馬,韁繩甩給親衛,目光掃過驛站門廊下那個縮在草席裡的女子——粗布短褐裹著纖細身形,發間沾著草屑,卻掩不住眉骨間那抹不屬於流民的清峻。
醒了?他停在草席前。
女子驟然抬頭,眼底閃過警覺,又迅速壓成木訥:官爺...民婦是找走散的丈夫...話音未落,李昭已蹲下身,指尖點向她腕間一道淡青胎記——和前世記憶裡吳權親衛的特征分毫不差。
合浦港的鹽商女兒,腕間有海貝紋胎記。李昭輕笑,吳權的信裡說,他派了個能說七國話的女官來。
女子瞳孔驟縮,旋即跪坐起身,從衣襟裡摸出枚青銅魚符,魚腹刻著交趾特有的雲雷紋:小女阮氏英,奉交趾使君之命,願為淮南王傳遞密信。
李昭接過魚符,指腹擦過刻痕,確認無誤後扶她起身:去我帳中。
帳內炭盆劈啪作響。
阮氏英展開一卷染了香茅汁的皮紙,墨跡未乾:使君說,南漢在合浦港囤了二十船鐵料,原是給廣州城鑄箭簇的。
他已率水師封鎖北部灣,三日後可在海門鎮接應淮南軍。
李昭盯著地圖上的西江與合浦,指節敲了敲韶州位置:我要你們從合浦登陸,沿南流江直取高州。他抬眼時眸中寒芒一閃,劉玢的補給線全在北江到廣州這一段,斷了高州,他的賀州軍連鍋盔都吃不上。
阮氏英指尖微顫,忽然伏地叩首:使君常說,中原若有明主,交趾願為藩籬。
今日得見大王,阮氏英這就回船,三日後海門鎮見!
帳外馬蹄聲漸遠時,李昭摸出那封染血的刺客密信。
劉玢的毒針沒能要他命,倒成了最好的誤導——此刻南漢細作該正盯著封州方向,等著他的大軍慢悠悠渡河。
傳李繼勳。他對著帳外喊,聲音裡裹著冰碴子。
李繼勳掀簾進來時,鎧甲上還沾著馬汗。
他單膝點地:末將已挑了三千輕騎,每人帶三日乾糧,馬掌包了棉布。
李昭將輿圖推過去,指尖劃過北江彎道,今夜子時渡水,從鷹嘴崖登岸。
那裡有片蘆葦蕩,南漢的哨崗在五裡外的土坡上,看不見。他抽出腰間玉牌拋過去,這是我當年收編的水匪暗號,北江的漁船會幫你們渡馬。
李繼勳捏著玉牌,喉結動了動:大王就不怕末將有去無回?
你李繼勳的刀,比北江的浪還野。李昭拍他肩膀,記住,進了韶州城,先砍城門樓的燈籠——那是守軍換崗的信號。
月到中天時,北江水麵浮著層薄冰。
李繼勳勒住馬,看著排頭的士兵將馬嘴套上麻包,韁繩纏在腰間,牽著馬一步步往江裡走。
水冷得刺骨,他能聽見馬蹄踢到礁石的悶響,卻連一聲馬嘶都沒有。
過了江,蘆葦蕩的葉子刮得人臉生疼。
李繼勳扯下臉上的布巾,露出南漢軍的鐵盔——這是從刺客身上扒下來的,連護心鏡的凹痕都一模一樣。
都把腰牌舉在胸前!他壓低聲音,守城門的老兵愛盤查腰牌,記著報封州第三營,營頭叫張黑狗
寅時三刻,韶州城門樓的燈籠剛換過。
李繼勳望著城牆上晃動的火把,摸了摸懷裡的短刀。
排頭的士兵上前喊:開門!
封州來的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