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外的篝火劈啪作響,火星子竄到半空中又墜下來,在李昭的甲葉上濺出細碎的金點。
他仰頭望著星象壇上的渾天儀,喉結動了動——前世的《開元占經》裡,太白晝見,主兵革起;熒惑逆行,水患至的批注,此刻正像一根燒紅的鐵簽子,戳著他的太陽穴。
段凝抱著青銅酒爵的手在抖。
他跟著李昭觀星三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天象:太白星竟在暮色裡泛著刺目的白光,像一柄懸在頭頂的劍;熒惑星火星)本應順行的軌跡,此刻卻在參宿附近劃出一道倒鉤似的弧。陛下,他咽了口唾沫,酒爵撞在渾天儀上發出脆響,這...這是凶兆?
李昭的指尖撫過渾天儀的刻度,冰涼的青銅貼著掌心。
前世他在古籍裡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星圖,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要親手把它們變成殺招。不是凶兆,是天時。他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風,吹得段凝額前的碎發亂飛,七日後,黃河水必暴漲。
段凝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想起半月前李昭讓人在黃河支流挖的溝渠,想起軍庫裡突然多出來的三百艘木船,喉嚨裡的那口涼氣壓不住了:陛下是要...
借水為兵。李昭指節叩了叩渾天儀的底座,去傳我軍令:明日起,所有士兵每日練兩個時辰劃槳;再調五千民夫,今夜就把支流的堤壩再加高三尺。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段凝腰間的星象令,還有,你派去晉營的弟子,該把熒惑逆行主帝王更替的話,說得更響些。
長沙城的繡坊裡,蘇慕煙的琵琶弦地斷了一根。
她望著對麵坐著的楚商首領馬德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個掌管著湘南三分之二糧棧的老頭,已經盯著她的茶盞看了半柱香。
蘇使君,馬德成終於開了口,手指敲著檀木桌沿,您說戰後給楚商鹽鐵專營權,可楊行密當年也這麼說過,結果呢?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我親眼見著他的人把我的糧船沉在湘江裡,就為搶兩袋軍糧。
蘇慕煙放下琵琶,起身走到窗邊。
樓下的青石板路上,幾個挑著木棉的婦人正說著唐師不殺降的新鮮事。
她轉身時,耳墜上的南珠晃了晃:馬翁可知,李郎在江陵城破那日做了什麼?不等回答,她接著道,他讓士兵給降卒裹傷,把繳獲的糧食分了一半給百姓。她指尖輕點桌麵,史書上寫血流成河的地方,現在孩子們在城牆上放風箏。
馬德成的喉頭動了動。
蘇慕煙乘勢上前,聲音放得極軟:天下將定,商賈先行。
等李郎平了中原,楚地的茶要賣到幽州,湘繡要掛在長安的坊市——那時節,馬翁的糧棧,怕要不夠用了。
繡坊外的蟬鳴突然高了八度。
馬德成盯著蘇慕煙腕間的玉鐲——那是李昭親賜的定情物,他認得出。
老頭突然拍案而起:好!
我調五萬石糧,三日後到衡州!他轉身衝門外喊,阿福,把城南的糧棧鑰匙拿來!
黃河南岸的風裹著沙粒,打在李嗣源的臉上。
他望著對麵空蕩蕩的唐軍營寨,嘴角扯出冷笑——李昭那書生到底怕了,連南岸最肥的灘頭都棄了。傳令!他抽出腰間的橫刀指向河麵,先鋒營三千人,即刻渡河!
河水剛沒到馬腹時,李嗣源聽見了異響。
像是悶在地下的雷,又像是無數人在同時擂鼓。
他抬頭,隻見上遊的水麵突然翻起渾濁的浪頭,原本齊腰深的河水,眨眼間漫到了馬頸。
水漲了!前軍的喊叫聲炸成一片。
李嗣源的馬突然人立而起,把他甩進水裡。
他嗆了一口泥沙,看見剛才還在渡河的士兵像下餃子似的被卷走,木筏散成碎片,兵器撞在礁石上叮當作響。
撤!
快撤——他的喊叫聲被水聲吞沒。
等他抓著塊木板漂到北岸時,三千先鋒營,隻剩不到八百個濕淋淋的殘兵。
段凝蹲在晉軍丟棄的帳篷裡,手指沾了唾沫抹開一封密信。
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影子,信上的字跡漸漸清晰:阿保機可汗已點齊五萬騎,八月十五渡盧龍塞...他的手一抖,密信地掉在地上。
陛下!段凝撞進軍帳時,李昭正在擦劍。
他的鎧甲還沾著血,劍刃上的晉軍標記被磨得發亮。
段凝把密信遞過去,聲音發顫,晉軍...晉軍聯絡了契丹!
李昭的手指在信紙上頓住。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他望著案頭的星圖,突然想起今夜子時該觀測的紫微垣——那是主帝王運數的星區。
傳蘇使君,他把信收進錦匣,讓她加快糧道運輸。他抬頭時,眼裡的光像淬了冰,再派十組暗樁去幽州,盯著契丹人的動靜。
夜更深了。
李昭獨自登上星象壇,渾天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望著紫微垣的位置,那裡一顆原本明亮的星,此刻竟暗得幾乎看不見。
風掀起他的披風,他聽見遠處傳來更鼓的聲音,一下,兩下,像敲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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