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的馬蹄聲撞碎寒夜,渾身是泥的信使撞進來時,李昭正盯著案上沙漏裡流淌的細沙。
雪水順著信使的甲葉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混著他急促的喘息:陛下!
滑州急報——渤海餘黨聯合地方豪強,占了白馬津!
他們舉著大祚榮複國的旗子,砍了巡檢使的頭掛在城門上!
李昭的手指在案上叩了兩下,指節泛著青白。
燭火在他眼底晃了晃,映出深處翻湧的暗潮——前世資料裡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渤海國滅於契丹不過十年,餘黨蟄伏已久,選在此時起事,定是探到了河北戰場吃緊的風聲。
他抬眼掃過帳中眾人:蘇慕煙的短刀已壓在袖底,刀鞘蹭著錦緞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裴仲堪的食指正沿著地圖上的滑州線滑動,指腹在白馬津三個字上重重一按;高行周攥著玄甲令箭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像要把鐵箭捏碎;陳彥威的刀尖還抵著淶水的位置,冰碴從他鬥篷上簌簌落在地。
傳王彥章。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劍,現在。
帳外的號角剛響第二聲,王彥章就掀簾進來了。
他的鐵槍斜扛在肩,甲葉相撞的脆響震得帳內燭火亂顫:陛下!
你帶飛騎軍回滑州。李昭抽出支朱筆,在地圖上滑州位置畫了個圈,七日之內,平了叛亂。
王彥章的濃眉擰成疙瘩:末將的飛騎軍本是預備著衝契丹後陣的......
我知道。李昭打斷他,指節敲了敲案上的軍報,渤海餘黨選白馬津,圖的是截斷黃河南北。
若讓他們卡住渡口,河北的糧道就斷了——比契丹的馬刀更要命。他突然笑了,當年在壽州,三千流民我都平了淮西軍,現在的飛騎軍,比那時候強十倍。
王彥章的喉結動了動,鐵槍往地上一杵:末將七日不克,提頭來見!他轉身要走,又頓住,若契丹趁虛......
我親自坐鎮河北。李昭抽出腰間玉牌拍在案上,耶律德光想南下,得先過易水。
王彥章的甲葉聲漸遠,蘇慕煙已湊到李昭身邊。
她身上帶著點沉水香,混著帳外的雪氣:陛下,奴想派個人去幽州。她從袖中摸出個蠟丸,指腹抹過封口的朱砂,張允那老匹夫雖貪,但更怕死。
契丹若傾巢南下,他定會怕幽州空了被耶律德光屠城......
李昭接過蠟丸,指甲挑開蠟封,裡麵是張薄如蟬翼的絹帛。
蘇慕煙的字跡秀挺如竹:若契丹主力南下,可在城中燒糧倉、斷吊橋,拖他們三日。他抬眼時,正撞進她眼底的星火,準了。
蘇慕煙轉身喚來個穿青布短打的小廝,低聲交代幾句。
那小廝把蠟丸塞進鞋底夾層,出門時踩碎了腳邊的冰碴——混在帳外的馬蹄聲裡,倒像極了雪落的輕響。
陛下。裴仲堪捧著一卷竹簡過來,竹簡上還沾著墨香,河北戰事吃緊,滑州又亂,得防著流民被叛軍裹挾。他展開竹簡,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歸降免罪幾個大字,末將建議,河北諸州每日發救濟糧,凡主動歸降的叛民,既往不咎。
李昭拿過竹簡,指尖劃過歸降免罪四個字。
前世他看過太多戰亂中的百姓,為一口糧就跟著反,為一條命又跪著求降——這八個字,能省多少血。他抽出佩刀,刀尖在竹簡空白處添了句首惡必誅,脅從不問立刻發八百裡加急,讓各州縣刻在城門上。
帳外突然響起馬嘶,高行周掀簾的動作太急,門簾上的冰棱劈裡啪啦砸在地上。
他鎧甲上還沾著易水的冰碴,聲音裡燒著團火: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