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著那枚染血的蠟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帳外的號角聲透過氈簾刺進來,他卻隻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段思義上月還在陣前罵他竊國賊子,如今突然請降,連封泥都沾著血,哪有半分誠意?
陛下,蘇娘子到了。守衛掀開帳簾,蘇慕煙裹著月白鬥篷進來,發間一支銀簪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她掃了眼李昭手中的蠟丸,便解下腰間的銅匣,取出一方青瓷水盂:鬆煙墨遇水會浮起鬆脂油花。
李昭將蠟丸浸入水中,封泥緩緩化開。
果不其然,墨痕暈開時水麵浮起幾點油星——段家祖訓家書寫鬆煙,軍報用油煙,這分明是刻意偽造的家信。
拖延。李昭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前世安重榮守太和城時,段思義曾用假降計拖延過王彥章七日。他轉身從書案下抽出個檀木匣,裡麵整整齊齊碼著泛黃的紙頁,都是他前世抄錄的《五代將臣誌》,段家在太和城囤了三個月糧草,他要拖到雨季,等淮河水漲,斷我糧道。
蘇慕煙將密信對著燭火,火光照出紙背隱約的折痕:信裡說三日後開城門,可太和城的吊橋機括在西牆第三塊磚下,段思義若真想降,早該附上機括圖。她指尖輕點信末的字花押,這花押多了一道鉤,是他次子段承業代筆的——段承業最受段夫人疼愛。
李昭瞳孔微縮。
他翻開《將臣誌》中一頁,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段思義懼內,唯妻言是從;其子承業,母族所出,視為命根。
傳書史。他提筆在信箋上寫了幾行字,回書允降,要段承業作質子。墨跡未乾,他突然頓住,筆尖在紙上戳出個洞,再加一條:三日內將西牆機括圖送抵中軍。
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急促得像擂鼓。
蘇慕煙手按腰間匕首,卻見個灰衣小吏掀簾而入,袖中滲出暗紅的血:蘇娘子,洛陽城南的福來米行被查了!
李昭眉峰一挑。
福來米行是蘇慕煙安在洛陽的情報據點,掌櫃的是她當年教坊司的舊識。
蘇慕煙褪下鬥篷搭在椅上,露出裡麵緊束的勁裝:人呢?
被高從誨的暗衛抓了。小吏從懷裡摸出個染血的布包,這是從米行地窖裡搜出來的,藏在糧缸底下。
布包展開,是封用火漆密的信箋,火漆印著安重榮的字虎頭印。
蘇慕煙撕開封口,借著燭火掃過內容,指尖猛地一顫:高從誨已開荊州水門,接應河東軍南下......
李昭猛地站起,案上的茶盞被碰得叮當響:安重榮和高從誨勾結!他抓起案上的地圖,指尖戳在江陵位置,江陵是長江門戶,若被安重榮占了,他的騎兵就能順江直下,抄我後路!
蘇慕煙將密信塞進炭盆,火星劈啪炸響:我這就派的人潛進江陵,策反守軍。她解下腕間的翡翠玉鐲,掰成兩半,拿這個找城防營的張胡子——當年他娘病了,是我送的藥。
且慢。裴仲堪掀簾進來,身上還沾著晨露,陛下,臣有一計。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從邢州劃到江陵,段凝是段思義的族弟,與高從誨有舊。
派他作使者去江陵,名義上是安撫高從誨,實則......他壓低聲音,劉知遠本是高季興舊部,高從誨上位後一直猜忌他。
若許以荊南節度副使,劉知遠必反。
李昭盯著地圖上劉知遠三個字,前世記憶翻湧——劉知遠後來建立後漢,野心勃勃,豈會甘居人下?他拍板,命段凝即刻啟程,帶十萬貫金珠,務必在安重榮軍到前說動劉知遠。
子夜時分,觀星殿的銅爐飄著沉水香。
李昭站在露台中央,仰頭望著天際的星軌。
前世他研究過《荊楚水誌》,記得乾寧三年長江有場大汛,正是七月初七前後。
陛下。裴仲堪捧著星圖上來,欽天監說這幾日天樞星偏北,主水患。
李昭閉目凝神,再睜眼時眼底閃著銳光:七日後長江必有大汛。他指向東南方,命工部連夜繪製江陵至漢口的地形圖,再調三千民夫準備掘堤工具——若安重榮占了江陵,便決堤淹他!
黎明的軍營被朝霞染成血色。
李昭站在將台上,《討逆第三詔》在手中獵獵作響:安重榮勾結契丹,賣我燕雲!
高從誨開城迎敵,毀我江防!台下的士兵們舉槍高呼,聲浪震得旗杆上的字旗獵獵翻卷。
此戰不為朕!他抽出佩劍指向南方,為中原百姓不做胡騎蹄下塵!
為我華夏子孫不穿左衽!
全軍齊吼的聲浪還未消散,北邊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
一個渾身是血的騎兵撞開營門,滾鞍落馬,懷裡的戰報被血浸透:陛下!
江陵急報——高從誨已開荊州水門,劉知遠......劉知遠未戰先降!
李昭的手猛地收緊,《討逆第三詔》在掌心皺成一團。
他望著南方翻湧的烏雲,突然想起前世史書中那句乾寧三年秋,荊南守將劉知遠降河東——原來這一世,曆史的齒輪還是轉了嗎?
傳諸將!他的聲音像淬了冰,即刻拔營南下!風卷著戰旗掠過他的甲胄,在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仿佛要吞噬所有的變數。
帳外的號角再次響起,這次的音調比往日更急、更沉。
李昭望著案頭那封染血的戰報,袖中那方記錄著長江汛期的絹帛,突然覺得掌心發燙——劉知遠的降書,真如表麵所見那麼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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