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的燭火被穿堂風掀得一跳,李昭盯著地上的茶盞碎片,指節在龍案上叩出青白色。
徐知誥吞金前那聲謝謝陛下教我讀《孟子》還在耳邊,此刻卻成了紮進心口的刺——他教那孩子仁義禮智,教他治國當以民為本,最後這孩子還是為了兒子的前程,私調了三百邊軍。
傳中書省。他的聲音像淬了冰,即刻草擬《清逆詔》,著各州府懸徐景明畫像,凡有藏匿者,同罪。值夜的小黃門剛要退下,又被他叫住,再加一條,徹查徐氏宗族近三年往來信件,有與北境、遼人通款者,誅九族。
殿外的更樓剛敲過四下,殿門便被叩響。
李昪的玄色官服還帶著夜露的潮氣,他跪下來時,膝蓋壓得金磚發出輕響:陛下。
李昭抬眼,見義子額前的碎發沾著水珠,想來是從宮外一路跑來的。景明才十六歲。李昪喉結滾動,當年臣被陛下從流民堆裡撿回時,也才十五歲。他重重磕下頭,發冠上的玉珠撞在地上,求陛下給這孩子一條活路。
龍案後的人沉默著,指腹摩挲著腰間佩的紋路。
那是徐知誥替他擋朱溫暗箭後,他親手雕的。當年徐知誥替朕擋箭時,你也在場。李昭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沙礫般的粗糲,臣這條命,早該還給陛下,可轉頭就為了兒子,把三十年的君臣情分燒了個乾淨。
李昪抬起頭,眼眶紅得像浸了血:可景明沒做錯什麼!
他不過是個被父親護在羽翼下的孩子——
他不是孩子!李昭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的《清逆詔》草稿簌簌飄落,昨夜他能從嶺南逃去河北,明日就能帶著遼人的刀殺回中原!他抓起案角的軍報甩過去,你看看雁門關的折子,耶律德光這半年調了多少兵馬到幽雲?
徐景明若投了遼人......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前世史書中雁門失守,三縣屠城的記載,喉間泛起腥甜。
李昪撿起地上的軍報,指節捏得發白。
他知道陛下最怕什麼——不是叛臣,是百姓再遭塗炭。臣願以性命作保。他扯下腰間的金魚袋,隻要景明肯歸降,臣親自帶他去雁門關戴罪立功。
若他敢有異心......他抽出腰間短刀,在掌心劃開一道血口,臣這顆心,隨陛下處置。
鮮血順著指縫滴在金磚上,像朵開敗的紅梅。
李昭望著那抹紅,突然想起壽州城破時,徐知誥背著受傷的他跑過火場,後背的血浸透了粗布短打。起來。他閉了閉眼,朕準你去嶺南接徐夫人進京。
但景明......他指節抵著眉心,朕要親自見他。
李昪伏地叩首,鮮血混著淚水在地上洇開一片暗痕。
待他退下,殿外的天已泛了魚肚白。
蘇慕煙的步輦恰好停在階前,她卸了鳳冠,隻著月白襦裙,鬢邊斜插一支木簪——這是她去見平民時慣常的打扮。陛下。她伸手替他理了理皺了的龍袍,妾想去嶺南看看徐夫人。
李昭一怔:嶺南瘴氣重......
當年妾被賣去教坊司時,路上的瘴氣比這厲害十倍。蘇慕煙指尖拂過他眼下的青黑,徐夫人現在最怕的,是陛下連最後一點念想都要斷了。
妾去告訴她,隻要景明肯回頭,徐家祠堂的牌位,陛下不會動。她頓了頓,又輕聲道,當年陛下在壽州救我時,說亂世裡,總得給人留條活路
李昭望著她眼底的堅定,突然笑了:好。
帶二十個暗衛,挑最會騎馬的。他從袖中摸出個小玉瓶,這是太醫院新製的避瘴丹,每日服兩粒。
蘇慕煙接過藥瓶,在他掌心輕輕一按,便轉身離去。
步輦的珠簾晃動間,李昭看見她裙角沾著的墨痕——想來是連夜替他謄抄軍報時蹭的。
辰時三刻,裴仲堪捧著一疊卷宗進來,墨香混著晨露的濕意:陛下,徐氏舊部的往來信件已整理完畢。他翻開最上麵的一卷,這七人隻替徐知誥管過賬房,未參與調兵。
臣鬥膽建議......
放了。李昭掃過卷宗上的名字,許他們去地方做個縣丞,俸祿比從前多三成。
裴仲堪的筆尖在紙上頓住:陛下這是......
徐知誥養了二十年的舊部,不是一道詔書能清乾淨的。李昭指尖敲了敲卷宗,有人要官職,有人要活命,有人要替舊主報仇——朕給前兩種人一條路,第三種......他眯起眼,自然會自己跳出來。
裴仲堪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裡都是佩服:臣這就去擬赦免詔書。待他退下,李昭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抬眼望見殿外的觀星台。
子時的觀星台風冷得刺骨。
李昭裹著狐裘,仰頭望著漫天星鬥。
他指尖掐訣,星圖在眼底流轉——這是前世師父傳下的宿命逆轉術,能窺見關鍵人物的終局。
徐景明的星位在北方忽明忽暗,最後定格在一片血光裡。
徐氏血脈,終於此。他低聲歎息,呼出的白氣在寒夜裡散成霧。
陛下!觀星台下突然傳來急報聲,幽州八百裡加急!
李昭攥緊欄杆,看著渾身是雪的斥候跪伏在階下:徐景明......現身幽州,已投遼王耶律德光,正協助繪製南侵路線......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李昭望著北方的夜空,那裡有顆星子正在急速墜落。
他摸出腰間的佩,突然想起李從珂今早領命時說的若雁門失守,末將提頭來見。
備車。他對身邊的小黃門道,去紫宸殿。
殿外的更漏開始敲起五更,雪光映得琉璃瓦一片素白。
李昭望著遠處漸次亮起的宮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風聲——雁門關的戰報,徐景明的背叛,耶律德光的野心......這盤亂局,終究要攤開在朝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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