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號”帶回的關於“黑羅盤”勢力的緊急軍情，在磐石港核心層內部引發了巨大的震動和深深的憂慮。
陳啟明立即召集了傷勢已好轉大半的雷震、趙德海以及通過加密信函參與的司徒文，在戒備森嚴的議事廳內召開緊急會議。
林風被再次詳細詢問，每一個細節，從敵艦的隊形變換速度到火炮射擊的精度，從旗號的確切樣式到疍家漁民說話時的驚恐神態，都被反複推敲和分析。
“訓練有素，配合默契，船型火力均屬上乘，其背後必有強大勢力支撐，絕非尋常海寇！”雷震麵色凝重，斬釘截鐵地說道，拳頭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控製航道，課以重稅，此乃欲行長期霸占、抽筋吸髓之舉，非流寇思維所能及。”趙德海撚著胡須，眼中滿是憂色，“其誌不在小，所圖甚大。若無雄厚財力與強權在背後運作，斷難有此氣象。”
司徒文的信函則從更宏觀的貿易視角提供了佐證：“近半年來，東南香料航路確不太平，數支有背景的商隊皆遭遇強硬征稅或神秘失蹤，疑點均指向這新崛起的‘黑羅盤’。然各方反應隱忍，可見此勢力極為強勢，且似乎有恃無恐，不懼得罪南洋各方。”
陳啟明沉默地聽著，目光始終鎖定在海圖上那片被標記為“黑羅盤”活動區域的海域，手指無意識地在圖麵上輕輕敲擊。
“綜合各方信息，此股勢力，有備而來，組織嚴密，目標明確，直指香料航路這條黃金命脈。”陳啟明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其威脅，遠超‘翻海蛟’等疍家海梟。若任其完全掌控東南航路，我磐石港將被扼住咽喉，貿易斷絕，信息閉塞，漸成孤島。屆時，若荷蘭人卷土重來，或中原施加壓力，我將陷入四麵楚歌之絕境。”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語氣變得愈發嚴峻：“更關鍵的是，此勢力擴張勢頭極猛，我們必須在其勢力網絡穩固之前，以最快速度摸清其底細、意圖及背後主使，搶占一線先機！否則，待其羽翼豐滿，與各方勢力形成勾連，我將再無輾轉騰挪之餘地！”
“首領所言極是！必須儘快查明！”雷震重重點頭，隨即急切請命，“末將傷勢已無大礙，願即刻率精銳斥候船隊前往探查，必竭儘全力，摸清敵情！”
“不可！”趙德海立刻反對，“雷將軍乃我軍支柱，重傷初愈，豈可再履險地？且大規模偵察船隊目標顯著，極易打草驚蛇。不若派遣一沉穩機敏、身份不顯之生麵孔，偽裝成商旅或漁民，暗中查探，方為上策。”
陳啟明搖了搖頭，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此事關乎全局戰略，非單純軍事偵察所能涵蓋。其背景可能牽涉中原、西洋、乃至南洋本土豪強，情報真偽難辨，輕重緩急需當場權衡，決策需兼顧軍事、外交、商貿多方利益。此等重任，需深諳各方情勢、能臨機決斷者，方可勝任。”
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下，雷震需坐鎮港內，主持防務，穩定軍心；趙先生需督造戰艦，此乃立身之本；司徒先生遠在本島，統籌全局。核心層中，唯我兼具全局視野、決斷之權，且對中原、西洋及南洋情勢均有了解。故此，我意已決，親自前往。”
“首領！萬萬不可！”雷震猛地站起，因牽動傷口而嘴角一抽，但語氣無比急切，“您乃一島之膽魄，萬民所係！豈可效仿斥候之行，輕身犯險？若有閃失，磐石港頃刻間群龍無首，人心渙散，此前所有努力皆付諸東流！偵察之事，末將願拖此殘軀前往，縱死不負所托！”
“首領三思啊！”趙德海也急忙勸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淡馬錫雖為商埠，卻龍蛇混雜，敵友難辨。縱有護衛，亦難保萬全。一旦身份泄露，後果不堪設想！風險實在太大了！”
陳啟明抬手，止住了二人激動的勸阻。
“我意已決，非是逞匹夫之勇。”他冷靜地分析道，“此行並非直闖敵軍巢穴。據情報分析，‘黑羅盤’欲控航道，其觸角必伸向淡馬錫此類樞紐港埠，設立據點，征收稅款，打探消息。我等正可於此觀察其行事，或能接觸其人員，此乃最近距離窺其虛實之良機。”
他看向雷震和趙德海，目光堅定：“我之行蹤，嚴格保密。港內事務，雷震、趙先生，煩請二位與司徒先生通力協作，依既定方略行事。外鬆內緊，加速備戰，以備不測。”
見陳啟明思慮周詳，決心已定，雷震與趙德海相視一眼，知再勸無益，隻得沉重領命。
“既如此，請首領務必萬分小心！港內之事，儘可放心，末將必竭儘全力，守好家園！”雷震抱拳，聲音鏗鏘。
“老夫亦必督促上下，日夜趕工，待首領歸來，必見一新氣象！”趙德海鄭重承諾。
計劃既定，立刻秘密進行準備。
陳啟明精心挑選了四名絕對可靠、身手超群且精通南洋貿易行情的貼身護衛，其中兩人更是“逐浪人”組織中潛伏多年的暗樁，對淡馬錫情況頗為熟悉。
司徒文也通過特殊渠道，送來一套完整的閩商“金福號”身份文牒、貿易契約及過往賬目，足以假亂真。
“疾電號”被快速偽裝，抹去所有戰鬥痕跡，懸掛上“金福號”商旗，船艙內堆滿真實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儼然一副北上貿易的商船模樣。
三日後的黎明前，海麵薄霧彌漫，天色未明。
“疾電號”悄然駛離磐石港，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如同融入晨霧的一葉扁舟，向著西北方向的淡馬錫駛去。
陳啟明站在船頭，迎著微鹹的海風，望著遠方漸漸泛白的海平線，心中並無恐懼，隻有揭開謎底、為望安島尋一條生路的堅定決心。
此行凶險難測，但勢在必行。
淡馬錫，這座彙聚三教九流、信息與陰謀交織的港口城市，將成為他直麵“黑羅盤”迷霧的第一站。
孤舟已入海，前方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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