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錚聽完陳啟明的彙報,臉色陰沉如鐵。
他手指輕叩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仿佛在權衡某種危險的分量。
“汪直後人?”他眉頭緊鎖,“這汪氏一族,如今可是東南海商之首,與南京戶部、兵部乃至京中某些閣老,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若無實據,貿然調查,恐打草驚蛇。”
陳啟明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一份清單:“大人,這是近三月來,汪氏商號在江寧縣采買的貨物清單。表麵看皆是絲綢、瓷器、茶葉等尋常海貿之物,但其中有兩項頗為蹊蹺。”
他指向其中一行:“其一,硝石三百斤。汪氏主營絲綢瓷器,何需如此多硝石?即便用於防腐防潮,也遠過量了。”
又指向另一處:“其二,上等水晶砂五十斤。此物除琉璃匠外,極少有人問津。而汪氏此次采買,特意要求‘顆粒均勻,無雜色’,恰是磨製鏡片的上佳之選。”
沈錚眼中精光一閃:“你懷疑…他們在暗中為‘影海眾’提供材料?”
“不止。”陳啟明壓低聲音,“屬下還查到,汪氏三公子汪懷遠,三日後將在秦淮河畫舫設宴,邀約南京戶部主事趙德祥等人。而據線報,近日有疑似‘影海眾’信使的生麵孔出入汪府。”
沈錚沉思片刻,忽然冷笑一聲:“好個汪氏,吃著朝廷的飯,砸著朝廷的鍋!此事本官會親自部署。至於你…”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陳啟明:“你既已引起他們注意,不宜再涉險。專心研製千裡鏡,莫要再插手此事。”
陳啟明卻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屬下有一計,或可一試汪氏虛實,且不露痕跡。”
“哦?”沈錚挑眉。
“屬下聽聞,汪懷遠此人驕奢淫逸,尤好新奇玩物。”陳啟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屬下近日恰好改良了一款‘琉璃燈’,內置機關,光影變幻,甚是炫目。若以此物為餌,或可引其主動上鉤。”
沈錚沉吟道:“你是想…借獻寶之名,近身查探?”
“正是。”陳啟明點頭,“屬下可扮作獻寶商人,隻談生意,不問其他。汪懷遠若真與‘影海眾’有關,見此奇物,定會露出馬腳。大人隻需派精乾人手暗中接應即可。”
沈錚思索良久,終於緩緩點頭:“可。但你必須應我三件事。”
“大人請講。”
“其一,隻探虛實,絕不涉險。若有異狀,立刻抽身。”
“其二,不得暴露身份,更不得提及錦衣衛。”
“其三…”沈錚目光如刀,“帶上李總旗。他精於易容潛伏,可扮作你隨行護衛。”
陳啟明心中一凜,知道沈錚這是既同意了他的計劃,又派人監視他,一石二鳥。
但他麵上不顯,恭敬應下:“屬下遵命。”
…
三日後,華燈初上。
秦淮河上畫舫如織,絲竹聲聲。
最大的一艘畫舫“攬月樓”上,汪懷遠正設宴款待南京戶部趙主事等人。
汪懷遠約莫二十五六歲,麵容白淨,眉眼間帶著幾分陰柔之氣,舉手投足儘顯世家子弟的驕矜。
酒過三巡,他正炫耀著新得的一尊西洋自鳴鐘,忽聽下人稟報:“公子,門外有一琉璃匠人,獻上新製‘幻光琉璃燈’,言稱天下僅此一盞,特來獻與公子賞玩。”
“哦?”汪懷遠果然來了興趣,“傳!”
不多時,一個身著錦袍、商人打扮的年輕男子躬身而入,身後跟著個麵容普通、身形精悍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