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伯李守錡的來信,靜靜躺在陳啟明的書案上。
這封措辭客氣卻蓋著兵部官印的詢問函,絕非簡單的寒暄。
它更像一次試探。一次來自京營最高統帥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摸底。
“就近觀摩一二”?
陳啟明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
西山刺殺的風聲,難道已傳至襄城伯耳中?亦或是京營內部某些與“影海眾”或鄭芝龍有牽扯的勢力,假借觀摩之名,意圖探查製造局虛實?
他立刻召來李總旗與王鐵匠。
“襄城伯來信,欲派人觀摩新銃。”陳啟明將信函推至二人麵前,“你們怎麼看?”
李總旗閱畢,眉頭緊鎖:“大人,京營水深,派係林立。襄城伯雖為提督,卻未必能完全掌控麾下所有驕兵悍將。若是觀摩,為何不光明正大行文兵部,而是私下信函?末將以為,須得慎之又慎。”
王鐵匠麵露憂色:“是啊大人,咱們那‘簡式槍機’剛有點樣子,但工藝粗糙,萬一被行家看了去,怕是惹人笑話。”
陳啟明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伯爺的麵子不能不給,但製造局的底牌也不能輕易露儘。觀摩可以,但要看我們怎麼個‘觀’法。”
他看向李總旗:“即刻從新練的火銃隊中,挑選十名最沉穩、口風最緊的弟兄,裝備最好的十支‘特供’燧發槍,集中到東側小校場強化操練。其餘人等,連同‘簡式槍機’的全部生產線,即刻轉入後山密營!”
“末將明白!”李總旗心領神會。
“王師傅,你帶核心工匠繼續在密營趕工。將試驗失敗的殘次品和報廢的舊式火繩槍整理出來,堆放在主工坊顯眼處。”
“大人這是要…”
“示敵以弱,藏鋒於鈍。”陳啟明淡淡道,“讓來看的人知道,我們仍在艱難摸索。真正的進度,要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老漢懂了!”
整個製造局再次高效運轉起來,明鬆暗緊,布下迷陣。
三日後,一行十餘人騎著高頭大馬,在一隊京營騎兵護衛下,來到製造局門外。
為首的是一名身著參將服飾、麵色倨傲的中年武將。腰間鑲寶石的華麗腰刀閃爍,目光掃過簡陋大門時,嘴角帶著一絲輕蔑。
他身旁跟著幾名軍階不低的軍官,以及兩名穿著文士長衫、眼神卻銳利如鷹的隨從。那兩人一下馬便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顯然是老於行伍的察子。
李總旗帶人在門前等候,不卑不亢地將一行人迎入。
“末將京營參將吳大有,奉伯爺鈞旨,特來觀摩新式火銃操演。”參將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甚至沒有下馬。
“吳將軍一路辛苦,請隨末將來。”李總旗麵色平靜,引著眾人前往東側小校場。
一路上,吳大有和隨行們看似隨意東張西望,目光卻敏銳掃過那些鏽跡斑斑的廢舊火銃和工坊裡傳出的零星敲打聲。幾人交換眼神,輕視之意更濃。
東側小校場,十名緹騎昂首挺胸,列隊而立。手中嶄新的燧發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金屬光澤。
“哦?這便是那新銃?看著倒是齊整。”吳大有微微挑眉。
“請將軍觀摩。”李總旗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