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樽”與宮內宦官可能存在的關聯,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投入陳啟明的心湖,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這已遠非簡單的商賈之事或軍械之爭,而是隱隱觸碰到了帝國權力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地帶——內廷。
他深知,宦官集團在明朝政治生態中盤根錯節,能量巨大,且行事詭秘,狠辣無常。
一旦被卷入這種漩渦,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小物大用”帶來的些許政治資本和喘息之機,在這潛在的巨大風險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必須立刻弄清楚,這“醉金樽”背後的水,到底有多深!
然而,探查宮內之事,遠非製造局的緹騎所能及。
這需要更高級彆、更隱秘的信息渠道。
陳啟明第一時間想到了徐光啟。
徐光啟官居禮部侍郎,兼管欽天監,常有機會麵聖,與內廷某些司禮監的大太監也有公務往來,消息遠比一般人靈通。
他立刻修書一封,措辭極其謹慎隱晦,隻言近日聽聞城南“醉金樽”酒樓背景深厚,結交廣泛,不知徐大人是否有所耳聞?並提及製造局新製了些便於行旅的軍需小物,若有機會,可進獻內廷,以供禦前侍衛或出使儀仗之用雲雲。
這既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鋪墊。
信送出後,陳啟明心中忐忑,隻能耐心等待。
與此同時,他嚴令李總旗,對“醉金樽”的監視轉為最高級彆的靜默觀察,絕不可有任何主動探查之舉,以免打草驚蛇。
製造局外部,因後勤小物的成功推廣而顯得風平浪靜,甚至贏得了不少讚許。
但內部,卻籠罩在一層無形的緊張氣氛之下。
三天後,徐光啟的回信到了。
信很簡短,語氣卻異常凝重。
“文遠吾弟:來信收悉。‘醉金樽’之水,深不可測,牽涉甚廣,慎勿沾惹。內廷之事,尤忌打探。弟所製之物雖巧,然獻於內廷之議,暫且擱置,切勿再提。望弟專心技業,固本培元,餘事勿問。切切!”
字裡行間,充滿了告誡與擔憂,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
陳啟明看完,心沉到了穀底。
連徐光啟這等身份地位的人都如此忌憚,直言“深不可測”、“切勿再提”,可見“醉金樽”背後的勢力,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
這已不是他目前能夠觸碰的層次。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前最明智的選擇,便是聽從徐光啟的勸告,徹底遠離“醉金樽”這個是非之地,將全部精力放回製造局的本業上來。
唯有自身根基穩固,擁有足夠分量的籌碼,未來或許才有周旋的餘地。
他再次將工作重心放回了燧發槍的量產攻堅和鎳鋼冶煉上。
有了後勤小物成功的激勵,工匠們的士氣高昂了不少。
林二狗等年輕工匠在相對寬鬆的氛圍下,又提出了幾項燧發槍機括的小改進,雖然提升有限,但積少成多,良品率在緩慢而堅定地提升。
王鐵匠帶著幾個徒弟,日夜守在後山密營的煉爐旁,對著那幾塊珍貴的鎳礦樣本反複試驗,記錄著每一次失敗的數據,試圖找到鎳鋼冶煉的最佳配比和火候。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技術攻堅的軌道上。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