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然後又猛地鬆開,血液轟然衝上頭頂,帶來一陣劇烈的眩暈。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極度震驚、難以置信、以及巨大壓力驟然釋放後產生的生理反應。
“夫……夫人!”老仆僖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先是愣住,隨即,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瞬間老淚縱橫!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是朝著大夫屈,而是朝著虛空,朝著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主宰命運的神靈,咚咚咚地磕起頭來,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多謝大王!多謝……多謝恩典!夫人!公子!我們……我們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僖伯的哭喊聲,像是一把鑰匙,終於打開了趙姬情感的閘門。她猛地回過神,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她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幸好及時扶住了冰冷的灶台。
回家了……
真的可以……回家了?
她低下頭,看著緊緊抓著自己衣角的兒子。趙政仰著小臉,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孩子的臉上沒有明顯的喜悅,隻有深深的困惑和探究,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官老爺說了幾句話,母親和僖爺爺的反應會如此巨大。
“政兒……政兒……”趙姬蹲下身,緊緊抱住兒子,將臉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淚水瞬間浸濕了孩子單薄的衣衫,她的聲音哽咽著,破碎不堪,“我們……我們可以走了……可以離開這裡了……回秦國……回家……”
“家?”趙政稚嫩的聲音響起,帶著genuine的疑惑,“母親,家在哪兒?”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了一下趙姬狂喜的心。但她此刻顧不上去思考那麼多了,巨大的解脫感淹沒了一切。
大夫屈看著這“感人”的場麵,臉上沒有任何動容,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他催促道:“趙夫人,請快些收拾。車馬不等人。”說完,他轉身便帶著隨從離開了館舍,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這裡的晦氣。隨著他的離開,門外那些看守了她們多年的趙國兵卒,也如同潮水般撤走了。門外,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禁錮,消失了。
館舍內,隻剩下喜極而泣的僖伯,緊緊相擁、淚流滿麵的母子,以及……滿室的狼藉和空蕩。
僖伯抹著眼淚,慌慌張張地起身,開始收拾他們那點可憐的行囊——幾件破舊的換洗衣物,幾個磕碰得變了形的陶碗,還有那張陪伴趙政多年的、破了一個洞的草席。東西少得可憐,幾乎不需要怎麼收拾。
趙姬也慢慢站起身,拉著趙政的手。她環顧著這個囚禁了她和兒子多年,帶給她無數屈辱、恐懼和絕望的地方。牆壁上的黴斑,地麵上的裂縫,冰冷的灶台,空空如也的米缸……這裡的一切,都刻滿了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歲月。
解脫了嗎?是的,那巨大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囚禁感,確實在那一刻煙消雲散了。
恨意呢?有的。對趙國的,對那個胥吏惡的,對那些欺辱過他們母子的市井之徒的……這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但除了解脫和恨意,還有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在她心底滋生——茫然。
離開這裡,去往那個陌生的、被稱為“家”的秦國。那裡等待她的,是什麼?是那個拋棄過她的丈夫?是複雜莫測的宮廷?是新的挑戰和未知的危險?
她不知道。
她隻是緊緊牽著兒子的手,仿佛那是她在命運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走吧,政兒。”她輕聲說,聲音還帶著哭泣後的沙啞。
她牽著趙政,邁出了那道囚禁她們多年的門檻。老仆僖抱著那個小得可憐的包袱,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麵。
當腳步踏上門外那片曾經可望不可即的空地時,趙姬忍不住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那座破敗的館舍。
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見證者,見證了她和兒子的苦難,也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轉折。
再見,邯鄲。
再見,苦難的歲月。
前路未知,但至少,她們走出了這個牢籠。而她們的故事,即將翻向全新的一頁,一頁充滿了更多權力、陰謀、輝煌與悲壯的曆史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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