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明德大學。
林可踏過新鋪的瀝青路,舊化學樓的焦黑地基像未愈的傷口嵌在明德校園中心。
當手臂針孔在廢墟前驟然刺痛時,她眼前閃過杜恒墜入維度裂縫的最後一幀——控製室外那隻按下按鈕的手,袖口露出一截昂貴的鉑金袖扣。
……
車輪碾過新鋪設的瀝青路麵,發出濕黏的聲響。空氣裡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腥氣、遠處工地水泥的粉塵味,以及一種更深層、更頑固的氣息——焚燒後殘留的、深入骨髓的焦糊味,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即使被新翻的泥土和油漆味努力掩蓋,它依舊如同幽靈般盤踞在這片土地的上空。
林可推開車門,雙腳踩在尚顯鬆軟的路基上。眼前,是撕裂的明德校園。
嶄新的教學樓拔地而起,玻璃幕牆反射著陰沉的天空,冰冷而傲慢。寬闊的草坪被修剪得一絲不苟,嫩綠得不真實。但這片被精心包裝的“新生”景象,被中心地帶一個巨大、醜陋的凹陷狠狠撕裂——舊化學樓的廢墟。
主體結構已被清理了大半,留下一個深坑,如同大地上一塊無法愈合的、焦黑的瘡疤。坑底殘留著扭曲變形的鋼筋,像巨獸斷裂的肋骨,猙獰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邊緣尚未清除乾淨的混凝土塊堆積著,黑黢黢的,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雨水衝刷留下的汙跡。幾台黃色的挖掘機像笨拙的甲蟲,在坑底緩慢移動,發出沉悶的轟鳴。空氣裡那股焦糊味,在這裡變得濃重刺鼻,直往人的鼻腔和記憶深處鑽。
這就是陸浩宇和蘇韻野心的墳場,是陳重和多個亡魂的安息之地,也是她和杜恒無數次死亡循環的起點與終點。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灰燼。
林可下意識地握緊了左臂。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皮下那個針孔的存在。它安靜著,但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預感壓在她的心頭。
她強迫自己邁開腳步,走向那片廢墟的邊緣。不是為了緬懷,更像是某種自虐般的確認。腳下是新鋪的碎石路,踩上去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越靠近那個巨大的坑洞,那股焦糊混合著淡淡化學品殘留的氣息就越發濃烈,嗆得她喉頭發緊。
就在她停步,站在安全圍欄之外,目光投向坑底那片被雨水泡得發黑的狼藉時——
嗡!
左臂內側猛地傳來一陣尖銳至極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冰針瞬間穿透皮肉,狠狠紮進骨頭縫裡!那痛楚來得如此猛烈而突兀,林可身體劇烈一晃,差點站立不穩。她猛地攥緊左臂,指尖深深掐進皮肉,試圖壓製那非人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伴隨著劇痛,眼前的世界驟然扭曲、失色!
廢墟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速墜落的眩暈感,冰冷刺骨的窒息感瞬間包裹全身。視野的邊緣是瘋狂閃爍、意義不明的破碎數據流和扭曲的化學式。而在視野正中央,無比清晰地定格著一個畫麵——圖書館頂樓惰性氣體灌注口啟動的瞬間,控製室外,一隻戴著白色實驗手套的手,正冷漠而穩定地按下了那個致命的紅色按鈕!
畫麵拉近,再拉近!那隻手的手腕處,昂貴的定製實驗服袖口微微翻起,露出一小截冷冽的金屬光澤——不是普通的袖扣,而是一枚造型極其簡潔、線條冷硬的鉑金袖扣!在控製室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無情的光芒。
這驚鴻一瞥的畫麵,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林可的意識!是杜恒!是杜恒在墜入維度夾縫前,最後捕捉到的、關於凶手的唯一具象線索!他沒能看到臉,卻看到了這隻手,這枚象征著身份與冷酷的鉑金袖扣!這信息,通過那神秘的血肉錨點,在她重返罪惡源頭的這一刻,被強烈地觸發、傳遞!
“呃啊……”林可喉嚨裡溢出痛苦的低吟,視覺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現實的廢墟景象重新湧入視野,但手臂的劇痛和心臟被攥緊般的窒息感依舊殘留。她臉色煞白,呼吸急促,身體微微發顫,靠在冰冷的圍欄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林顧問?”
一個溫和醇厚、帶著恰到好處關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破了這片廢墟前的死寂與林可腦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林可猛地轉身,身體繃緊如同受驚的弓弦。她的眼神還帶著未褪儘的驚悸和銳利,像剛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
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溫潤平和。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皮鞋擦得鋥亮,纖塵不染,與這片灰撲撲的廢墟工地格格不入。
他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屬於學者的儒雅微笑,正溫和地看著她。
胸前彆著的名牌在陰沉的天空下反射著微光:周啟明,化學係主任。
“周主任。”林可強迫自己鬆開緊握的手臂,挺直脊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努力讓表情恢複平靜。這可是周啟明啊!林可早聽說過他的成就,他在當今學術界絕對是屈指可數的大佬!而且周啟明更是不可超越的道德典範,從不徇私舞弊。就連他唯一的親兒子周鵬想要進入他領導的項目,都要先進行考核!然而很不幸,周鵬考核未通過,被周啟明無情地拒之門外!林可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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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啟明立刻上前一步,雙手熱情地握住了林可的手。他的手乾燥、溫暖,力道適中,帶著一種令人舒適的親和力。“歡迎回來!能請到您擔任重建的安全顧問,是我們明德的榮幸,更是對過去慘痛教訓最深刻的銘記。”他的話語真誠懇切,目光在林可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鏡片後的關切更濃了些,“您臉色不太好?是這裡的空氣…還是舊地重遊,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非常抱歉,讓您一來就麵對這些。”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那片巨大的廢墟深坑,歎息一聲,充滿了沉重的惋惜:“觸目驚心啊。每一次看到這裡,都像心頭壓了一塊巨石。陸教授…唉,真是知人知麵…他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不僅是對生命的踐踏,更是對我們整個化學學科聲譽的重創。”他搖了搖頭,語氣沉痛而自責,仿佛在替整個明德贖罪。
然而,就在他說話間,林可敏銳地捕捉到,周啟明的目光並沒有真正長久地停留在那些象征著生命逝去的焦黑鋼筋上。他的視線,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地掃視著廢墟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那些被挖掘機翻動過的、散落著各種扭曲變形實驗器材殘骸的區域。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落在了坑壁邊緣一處被雨水衝刷露出的地方。那裡,半掩在汙泥中,有一個燒杯的殘骸。杯體大部分已經熔化變形,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流淌凝固的狀態,隻有杯底一小部分還保留著原本的輪廓,上麵刻著一行模糊的編碼。
周啟明的腳步幾乎沒有停頓,極其自然地跨過象征性的圍欄線,幾步就走了過去。他蹲下身,絲毫沒有在意昂貴西褲沾上汙泥。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而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溫柔地拂去那半融燒杯殘骸上的泥汙。他的動作很輕,指腹在那焦黑、扭曲、布滿坑窪的玻璃表麵緩緩摩挲著,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的紋理。
林可站在圍欄外,靜靜地看著。
周啟明的動作專注而細致,他仔細辨認著杯底那行被高溫和汙垢模糊的編碼,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憶什麼。指腹在焦痕最深的邊緣反複流連,摩挲的力度,在林可看來,透著一股與其儒雅外表極不相稱的……貪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災難的遺物,更像是在評估一件出土文物的價值。
“唉,這都是當年最頂級的進口耐熱玻璃,”周啟明終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回林可身邊,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沉重的惋惜,“價值不菲,毀於一旦。更彆提那些尖端儀器了……損失太大了。”他歎了口氣,目光再次投向廢墟深處,語氣變得堅定,“所以,重建工作,尤其是新實驗室的安全標準,必須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林顧問,您的專業眼光和……血的教訓,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
林可的目光從周啟明沾著一點泥漬的、保養得宜的手指,移到他儒雅真誠的臉上,最後落回那片吞噬了太多東西的焦黑深坑。手臂針孔的灼痛感已經退去,隻留下冰冷的餘悸和那個鉑金袖扣的清晰影像。
她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無波:“周主任說得對。安全無價。”視線掃過坑底那些挖掘機,狀似無意地問,“舊樓的清理工作快結束了吧?那些徹底損毀的設備清單,檔案室應該都有留存?”
周啟明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極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清理是快了,但檔案這塊……說來慚愧,爆炸加上後續的混亂,很多原始記錄都損毀或遺失了。特彆是設備這塊,完整的清單怕是……”他遺憾地搖搖頭,“不過我們一定會儘全力重建檔案,確保新實驗室的每一台設備都來曆清晰,安全可靠。”
陰沉的天空下,舊化學樓的焦黑骸骨與新教學樓的玻璃幕牆冰冷對峙。空氣中,焦糊味與新瀝青的氣味無聲廝殺。林可看著周啟明誠懇的臉,廢墟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視網膜上,連同那隻按下按鈕的手,那枚冰冷的鉑金袖扣,一起烙印在心底。
重建的序幕已然拉開,而深埋於這片焦土之下的,遠不止鋼筋和混凝土的殘骸。
林可沒有拒絕周啟明的邀請,但也言明需要回瑞士繼續工作!
周啟明的回應更為老練,一番的奉承之後,公開表態明德的大門隨時為林可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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