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園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如同輕紗般的霧氣中,空氣中帶著清冷的植物汁液和潮濕泥土的混合氣息,沁人心脾,卻也無法驅散彌漫在兩人之間的凝重。在舊實驗樓後那個被高大冬青樹叢半包圍的僻靜角落,林可和杜恒再次碰頭。與昨日重逢時的倉促、激動和初步試探不同,此刻兩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曆經了夜間信息風暴震撼後的、異樣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與亟待梳理的龐大信息。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林可率先開口,聲音因睡眠不足和情緒衝擊而顯得有些低啞,她沒有繞任何圈子,直接而清晰地將那冰冷聲音關於“載體”和“命令”的殘酷啟示複述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她緊緊盯著杜恒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不想錯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反應。這不僅僅關乎情報共享,更關乎她對自己整個存在意義和過往奮鬥價值的根本性質疑。
出乎她的意料,杜恒在聽完後,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震驚或否定,隻是那鏡片後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如同兩口吞噬光線的古井。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嚴謹地組織語言,權衡如何最準確地傳達他接收到的信息,然後才緩緩開口,語氣是慣有的、科學家式的審慎:
“我也收到了信息。”他特意用了“收到”這個更偏向於客觀信息傳遞的詞,而非帶有主觀體驗色彩的“夢見”,“形式與你的不同,更接近於……數據流的直接灌輸。但核心指向,與你的啟示高度一致,並且提供了更底層的……物理框架。”
他開始條理分明地講述他得到的啟示——關於構成他們存在的基本粒子在量子層麵的同源性,關於這個世界就是x物質誕生的曆史起源之地,關於那位未來的“造物主”、悲劇的源頭,極有可能正作為一個普通學生,與他們朝夕相處,呼吸著同一片空氣。
林可的瞳孔隨著他冷靜而清晰的敘述微微收縮。當聽到“億萬年前的若陽和奈瑤,其中的一些基本粒子,也存在於億萬年後的林可和杜恒體內”這一基於冷酷物理事實的論斷時,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一種源自存在根基的荒謬感和渺小感瞬間攫住了她。
兩個來自不同“頻道”的啟示,如同精密儀器上的兩個關鍵齒輪,此刻嚴絲合縫地扣合在了一起,驅動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又無法反駁的結論。
“所以……”林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源自靈魂震顫的微抖,她強迫自己用最強的理性壓下心底翻湧的、如同宇宙真空般冰冷的荒謬感,“我感受到的那種無處不在的‘被窺視感’,這個世界看似正常實則‘標準化’到詭異的異樣,並非我的錯覺或精神敏感。我們不是隨機、偶然地落入這個時空片段,而是被某種存在……‘精準投送’或‘溯源召回’回來的?”
“從現有信息推斷,可以這麼理解。”杜恒推了推眼鏡,語氣依舊保持著科學家式的冷靜,儘管這冷靜的表象之下,是同樣在奔湧激蕩的思維波濤,“基於粒子層麵的量子糾纏,或是某種我們目前科技水平尚未理解的、更高維度的信息關聯性,我們——或者說,承載著我們核心意識信息包的能量結構——被某種宏大的機製溯源,精準地錨定在了這兩具與我們在粒子層麵存在‘血緣’或‘曆史繼承’關係的年輕軀體上。”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校準過的儀器般看向林可:“這從物理層麵上解釋了為什麼是你和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被卷入。也部分解釋了為什麼我們能夠相對穩定地存在於這兩具身體裡,沒有產生劇烈的排異反應或意識消散,因為從物質基礎上看,我們並非完全的外來‘入侵者’,而是……某種意義上的‘回歸’。”
“那‘載體’呢?”林可追問,這是最刺痛她、也最讓她在意的一點,“如果我們是基於粒子溯源回來的,那發布那個‘命令’,讓我在關鍵時刻對陸浩宇進行精神攻擊的,又是誰?是那個把我們‘投送’回來的機製本身嗎?它就是那個‘操作者’?”
杜恒沉吟了片刻,大腦飛速處理著各種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很高。那個背後的機製——我們暫時無法定義,隻能稱之為‘操作者’——顯然具備乾涉局部現實、甚至一定程度扭曲時空規則的能力。它可能在曆史長河的某些關鍵節點,需要執行某些特定的‘操作’,以確保某種宏觀‘劇本’的按照既定路徑進行,或者……是為了糾正某些它認為危險的‘偏差’。而你,林可,可能因為某種獨特的特質比如你與生俱來、並在循環中被強化的‘錨點’體質),被選中作為執行那次關鍵‘命令’的、最合適的臨時載體。”
他看向林可,目光銳利而坦誠,試圖用邏輯化解她心中的疙瘩:“這並非要全盤否定你的個人意誌和選擇。在超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時間裡,你依然是完全自主的‘林可’。隻是在那個特定的、決定性的瞬間,你成了一個……被更高權限暫時‘征用’的能量通道或執行終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個基於邏輯推演的解釋,雖然依舊帶著被操控的屈辱感,但至少讓林可從那種完全的、被動“傀儡”的窒息感中掙脫出來一些,為她保留了作為戰士和科學家的尊嚴。她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將翻騰的心緒強行按壓下去,將注意力拉回到更緊迫、更現實的挑戰上。
“所以,我們現在身處的,就是x物質的‘故鄉’,一切悲劇與力量的源頭。”她環顧四周,這平凡無奇、甚至有些破舊的校園角落,此刻在她眼中仿佛被賦予了某種沉重的、曆史性的重量,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未來那危險科技的無形潛力,“而那個未來的‘陸浩宇’,那個‘造物主’,此刻就隱藏在我們身邊,可能近在咫尺。”
“沒錯。”杜恒肯定地點頭,眼神凝重,“這就是我們被‘投送’到這個精確時間點、這個特定地點的核心原因。我們被賦予了……或者說,我們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個極其危險的——‘觀測並可能乾預其誕生’的任務。”
“乾預?”林可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中這個最關鍵、也最危險的詞彙,“我們真的能乾預嗎?如果按照你收到的啟示,我們本身的存在,甚至x物質的誕生與流傳,都可能是一個早已設定好的、閉環因果鏈的一部分。我們的任何乾預行為,會不會本身就早已被計算在內,是曆史既定的一部分?”
這是最經典、也最令人絕望的時空悖論。他們來自一個x物質已然存在並掀起滔天巨浪的未來,如果他們成功阻止了它的誕生,那麼他們那些建立在x物質存在基礎上的未來經曆,他們得以回到這裡的前提因果,又將如何成立?他們是否會像被擦除的筆跡一樣憑空消失?
杜恒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這是他麵對極度複雜難題時的習慣表情:“這是我們麵臨的最大邏輯困境和倫理難題。是選擇順應‘曆史’,確保x物質如期誕生,以維持我們自身存在的邏輯閉環,扮演好‘曆史維護者’的角色?還是嘗試冒險打破它,哪怕可能引發無法預知的連鎖反應,甚至可能導致我們自身因為因果悖論而瞬間湮滅?”
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屬於原來那個杜恒的、熟悉的不屈與決絕:“但是,坐以待斃,或者盲目遵循一個可能是被更高存在操縱的、充滿血腥的劇本,從來不是你我的風格。我們必須行動,必須主動接觸那個未來的‘造物主’。至少,我們要弄清楚他最初研發x物質的真實動機與背景,他未來可能走向的道路。信息和情報,是我們當前最稀缺、也最有力的武器。”
林可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無論最終要做出怎樣艱難的選擇,是順應還是反抗那看似既定的命運,找到那個關鍵的“同學”,獲取第一手信息,都是無可回避的第一步。
“怎麼找?”她問,目光銳利地掃過遠處開始有學生走動的校園,“一個高中裡,成百上千個看似相似的學生。”
杜恒的嘴角,勾起一絲與他此刻微胖外形截然不符的、屬於原來那個杜恒的、冷靜而自信的弧度。
“一個未來能夠獨立研發出x物質這種級彆造物的天才,即便在高中時期,也絕不可能完全湮沒於眾人,表現得如同一個真正的庸碌之輩。”他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種精準的預見性,“他必定會在某些特定領域——比如量子物理、有機化學、神經科學,或者更超前的理論領域——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甚至可能超越部分師長的濃厚興趣和獨特理解力。他可能性格孤僻,不善交際;可能思維偏執,專注於自己的世界;可能在日常行為舉止的某些細微之處,顯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奈瑤’和‘若陽’這兩個天然的學生身份作為掩護,在課堂上認真聽講時的偶然發言裡,在圖書館安靜閱覽時的借書記錄中,在課外興趣小組的討論裡,在一切可能的日常場合,靜靜地觀察,耐心地篩選,像沙裡淘金一樣。”
他看向林可,眼神中充滿了並肩作戰的信任與默契:“就像我們曾經在危機四伏的明德大學,從無數真真假假的線索和重重迷霧中,最終篩選出殘酷真相一樣。”
林可點了點頭,眼中重新燃起了久違的、獵手鎖定目標般的銳利光芒。之前的迷茫、震驚和自我質疑,已被暫時壓下,取而代之的是明確無比的行動目標和清晰可行的行動綱領。
粒子溯源,揭示了他們匪夷所思的來處與存在的物理根基。
而找到那個尚未覺醒的“造物主”,深入了解他,進而做出他們的選擇,將最終決定他們自己,以及可能關聯著的、無數平行未來的,最終歸途。
喜歡致命重生:化學物語請大家收藏:()致命重生:化學物語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