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的陰影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滲透到日常的每一個縫隙。那些轉瞬即逝的視覺扭曲、刺破耳膜的詭異噪音、以及物理環境中毫無邏輯的異常擾動,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間隔越來越短,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對他們這兩個不合時宜的“錯誤代碼”發出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不容忽視的最終警告。林可和杜恒憑借其豐富的危機經驗,都清晰地意識到,這個詭異世界運行規則的“容忍度”正在急速消耗,逼近某個危險的臨界點。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壓抑氛圍如同濃霧般籠罩之時,滄瀾的研究卻仿佛掙脫了所有束縛,勢如破竹,以一種令人心驚的速度向前推進。
依舊是那間位於地下的、仿佛被時光遺忘的舊化學準備室,空氣因為連綿的陰雨而格外潮濕粘稠,呼吸間都帶著一股黴味和水汽。滄瀾站在那塊寫滿複雜符號的小黑板前,眼中布滿了熬夜留下的血絲,但那瞳孔深處卻燃燒著近乎癲狂的、純粹智力上的興奮光芒。他剛剛完成了一組極其複雜、涉及非對易幾何和量子場論微擾的推導計算,粉筆“啪”地一聲,被他用儘全身力氣般重重按在黑板下的木質托槽上,應聲斷成兩截,粉屑飛濺。
“成功了!初步模型通過了!”他猛地轉過身,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顯得有些嘶啞變形,蒼白的麵頰上泛著一種病態的、不正常的潮紅,“理論上的主要障礙已經掃清!現在,隻差最後一步——找到一種合適的‘物理載體’,一種能夠在介觀尺度上穩定承載並放大Ψ場特定激發態的微觀結構,我們就能……就能真正觸碰到那個邊界,那個分隔已知物理世界與意識未知領域的薄膜!”
他激動地揮舞著手中那本邊緣卷曲、寫滿了密密麻麻公式和靈光一閃設想的筆記本。“我反複推演過了,一種經過特殊設計的、具有精確手性選擇和特定孔徑的金屬有機框架of)可能是最理想的候選!它內部高度有序的納米孔道可以提供完美的量子限域效應,最大限度地減少環境退相乾;而其有機配體本身固有的不對稱性,可以作為一個天然的、對特定意識頻率或時空相位極其敏感的‘鎖’或者‘濾波器’……”of)。
這個詞,如同一聲在靈魂深處炸響的驚雷,瞬間貫穿了林可和杜恒的認知!冰冷的戰栗感從尾椎骨一路竄上頭頂,讓他們幾乎僵立在原地。
這正是無數悲劇的源頭,是陳重當年傾注心血、試圖用來穩定那致命“px前體”的核心技術!是“鳳凰計劃”得以實施的物質基石!曆史,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分毫不差的精準,沿著那條他們親身經曆過的、布滿屍骸的既定軌跡,隆隆前行!他們仿佛聽到了命運齒輪嚴絲合扣轉動的、沉重而絕望的聲響!
滄瀾完全沉浸在自己即將觸摸到神之領域的狂喜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兩人瞬間煞白如紙的臉色和眼中翻湧的驚濤駭浪。他快步走到房間角落那堆蒙塵的雜物前,如同挖掘寶藏般,有些粗暴地翻找出幾個落滿灰塵、標簽早已褪色發黃的化學試劑瓶,瓶身上依稀可見一些無機鹽和有機化合物的古老命名。
“看!運氣太好了!這裡竟然還有一些早期的、未開封使用的過渡金屬鹽和可能的有機配體原料!雖然存放太久,純度肯定不夠理想,可能存在雜質乾擾,但基本的化學性質應該還在!這足夠我們進行最初步的合成嘗試,來驗證我的理論模型是否可行!”他像是找到了傳說中點金石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些看似普通、卻可能蘊含著毀滅之力的玻璃瓶,眼中閃爍的是對創造新事物、窺見宇宙奧秘的純粹渴望與興奮,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手中捧著的,極有可能是未來無數生命悲鳴與文明坎坷的……最初的火種。
就在這時——
嗡——!!!
一陣劇烈、低沉、仿佛源自地殼深處、又像是直接從虛空中誕生的恐怖震動,毫無預兆地猛然傳來!整個地下室如同狂風中的危樓般劇烈震顫!頭頂天花板年久失修的膩子粉和灰塵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迷蒙了視線;廢棄架子上那些布滿鐵鏽的玻璃儀器瘋狂地相互碰撞、搖晃,發出連綿不絕、令人心悸的叮當脆響,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塌碎裂。牆壁上那盞本就苟延殘喘、光線昏黃的舊燈泡,如同垂死掙紮般瘋狂地閃爍起來,明滅不定,將地下室中三人的臉龐映照得忽而清晰、忽而完全隱沒於黑暗,光影交錯間,如同鬼魅般扭曲不定。
這一次的“排斥反應”,強度前所未有!不再是邊緣感官的乾擾和暗示性的警告,而是直接、粗暴地撼動了他們所在的物理空間結構!這是係統失去耐心的明確信號!
“怎麼回事?!是地震了嗎?!”滄瀾驚疑不定地低呼,下意識地扶住身邊搖晃的實驗桌才穩住身形,手中那幾個珍貴的試劑瓶險些脫手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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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可和杜恒卻心中雪亮,寒意徹骨。這絕非自然的地震!這是來自這個世界底層規則,或者說背後那個“操作者”的、不容置疑的最後通牒!它已經無法再容忍他們這兩個“變量”繼續停留在最核心的區域,乾預這個關鍵曆史節點的進行了!
劇烈的、仿佛能撕裂空間的震動持續了足足十幾秒,才如同它出現時一樣,戛然而止。昏暗的燈光掙紮了幾下,恢複了那勉強照明的狀態,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幾乎要凝固的緊繃張力,仿佛暴風雨前極致壓抑的寧靜。
滄瀾驚魂未定,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年輕人特有的恢複力和對研究的狂熱,很快壓過了那短暫的、源自本能的恐懼。他看向林可和杜恒,眼神依舊灼熱,甚至因為剛才的“意外”而更添了幾分緊迫感:“不管它!可能是附近施工或者什麼地質活動!我們必須要儘快開始合成實驗!不能再等了!明天!明天放學後我們就開始準備,就在這裡!”
他看不到,那無形的、由規則編織的絞索,正在黑暗中緩緩收緊,已經套上了他們所有人的脖頸,包括他自己。
……
是夜,沉重的抉擇如同巨石壓在心頭,林可和杜恒毫無睡意。兩人憑借對監控死角的了解,避開巡查,悄然來到了教學樓空曠的屋頂天台。冰涼的夜風帶著遠方潮濕的泥土氣息吹拂而過,卻絲毫吹不散盤踞在兩人心頭的沉重與焦慮。
“不能再等了。必須做出決斷。”林可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微弱發顫,但內容卻斬釘截鐵,“一旦他明天真的開始動手合成,哪怕隻是最初級、最簡陋的嘗試,都可能像推倒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觸發一連串我們無法預測、更無法控製的連鎖反應。這個世界的‘排斥’機製會瞬間達到頂點,我們很可能……會被係統毫不猶豫地當場‘清除’、‘格式化’。”她眼前閃回過那些在強大規則力量下,如同數據被刪除般扭曲消失的trinityeye成員的慘狀。
“阻止他?”杜恒雙手撐著冰涼的水泥護欄,俯瞰著腳下在夜色中沉睡的、靜謐的校園,目光卻銳利如刀,仿佛要切開這虛假的和平,“如何阻止?用暴力強行破壞他的試劑和器材?那會立刻將我們徹底暴露,從‘可疑變量’升級為‘必須清除的敵對目標’,並且極有可能強烈刺激到滄瀾,引發他強烈的逆反心理和偏執,反而可能加速他另辟蹊徑的研究進程。或者,直接告訴他冰冷的真相?告訴他我們來自未來,告訴他他手中即將誕生的‘奇跡’,在未來會沾滿鮮血,會導致無數悲劇,會毀滅文明?你覺得,一個沉浸在創造喜悅中的天才,會相信如此荒誕不經、如同科幻噩夢的故事嗎?”
他們陷入了經典的兩難困境。強行乾預,可能立刻招致毀滅性的打擊;袖手旁觀,則等同於眼睜睜看著曆史的車輪,沿著他們親身碾過、深知其血腥與殘酷的既定軌跡,無情地再次碾壓過來。
“或許……”杜恒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提出了一個極其精密也極其冒險的想法,“我們不需要,也不可能完全阻止曆史的慣性。但我們可以嘗試……‘汙染’他的實驗。”
“汙染?”林可側頭看他,眼中帶著詢問。
“在他進行最關鍵的合成步驟時,利用我們對未來成熟x物質存在的已知缺陷和弱點的深刻了解,人為地、不著痕跡地製造一個微小的、看起來完全像是意外或者操作不當導致的‘失誤’。”杜恒的眼中閃爍著絕對冷靜、如同超級計算機般的計算光芒,“讓他的第一次合成嘗試導向‘失敗’,或者,讓他最終得到的,是一個存在某種致命結構缺陷、極不穩定、無法長期存在甚至無法有效激活的‘殘次品’。這既能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緩衝時間,延緩災難性結果的到來,又不會立刻引發劇烈的因果悖論和世界規則的全力排斥。事後,我們可以將這種‘失敗’合情合理地歸咎於試劑純度不足、操作過程中的微小誤差,或者……乾脆就推給今天傍晚那場詭異的‘地震’乾擾。”
這是一個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的計劃。需要對實驗時機、乾擾方式、以及滄瀾心理反應的精準到毫秒的把握,任何一環出錯,都可能滿盤皆輸。
“但如果……我們的‘汙染’失敗了呢?”林可追問,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如果我們的乾預非但沒有阻止合成,反而因為某種未知的相互作用,陰差陽錯地促成了那個穩定、活性x物質的誕生呢?”
杜恒沉默了片刻,抬起頭,望向這片陌生世界獨有的、冷漠而疏離的夜空。那裡沒有他熟悉的北鬥七星,沒有銀河,隻有一些排列怪異、毫無溫度的陌生星座,如同監視者的冰冷眼睛。
“那麼,”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們或許就必須開始考慮,並且準備好執行……那最後、最壞的打算——在x物質被成功合成、其獨特‘場’效應被激活顯現的瞬間,不惜一切代價,動用我們所有可能的手段,連同這間地下室,連同滄瀾的實驗數據,連同我們自身的存在……將其徹底摧毀。”
同歸於儘。
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最絕望、最殘酷的選項。
兩人站在空曠而微涼的天台上,久久無言。夜風更疾,吹動著他們年輕卻承載了過多重量的衣角和發絲,獵獵作響。
明天,當滄瀾帶著他那純粹的、不諳世事的熱情,點燃酒精燈,開始那禁忌的、可能撬動整個未來走向的合成之時,就是他們必須做出最終抉擇的時刻。
是悄然引導,嘗試將曆史之河引向一個未知的、或許能避開部分暗礁的細小分支?
還是無奈地任由其奔湧,隻在最後一刻,選擇最壯烈也是最無奈的方式引爆堤壩?
或者,在嘗試進行精妙乾預的過程中,就被這個敏感而嚴酷的世界規則提前識彆、並無情扼殺?
抉擇的前夜,寂靜而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燃燒的生命。
腳下的校園依舊沉浸在夜色中,寧靜祥和,燈火零星,仿佛暴風雨降臨前,最後一片虛假而脆弱的和平幻象。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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