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凱在旁邊急得團團轉,一會兒摸他的額頭,一會兒又想去叫護士,手忙腳亂的。
“要不……催吐?”他試探著問,話一出口就自己否了,“不行不行,你這胃剛出血,哪能催吐。”
齊思遠閉著眼搖頭,喉嚨裡發緊,連搖頭的動作都牽扯著胃裡的疼。
周凱看著他這副樣子,徹底沒了轍,往牆上一靠,重重歎了口氣。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哪是撐壞了胃,分明是撐壞了心。為了那點不值錢的“被惦記”,連命都快忘了。
“行,你厲害。”周凱沒好氣地說,語氣裡卻帶著藏不住的心疼,“我去叫李主任,你啊……就等著挨訓吧。”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腳步卻放得很輕,怕震著床上疼得快要虛脫的人。
病房裡又剩下齊思遠一個,胃裡的疼還在持續,可他腦子裡卻反複晃著江瑤遞給他小米糕時的樣子——她站在陽光裡,眼睛亮亮的,說“沒什麼好東西了,就這個”。
疼是真的疼,可那點甜,也是真的甜。
李主任一進病房就聽見齊思遠壓抑的悶哼聲,再看他蜷縮成一團、臉色白得像紙的樣子,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齊思遠!”他把聽診器往桌上一放,聲音裡帶著火,“你自己就是醫生,這點常識都不懂?胃出血剛穩住,就讓你少食多餐,你倒好,把自己撐成這樣!”
齊思遠疼得說不出話,隻能咬著牙聽著。
李主任伸手按了按他的上腹部,剛碰到就被他猛地躲開,額頭上的冷汗唰地又下來一層。“看看!看看這脹的!”李主任的火氣更盛,“小米糕看著軟和,吃多了照樣不消化!你是覺得自己命硬,還是覺得醫院的床舒服?”
周凱在旁邊想勸,被李主任一眼瞪了回去:“還有你!就不知道攔著點?”
“主任,他……”
“我知道他什麼?”李主任打斷他,語氣卻稍緩了些,“不就是江瑤給買的嗎?多大點事,值得拿自己身體賭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開了張單子遞給周凱:“去拿支促進胃腸動力的藥,加量靜脈推注。再不行,就得插胃管引流了——到時候有你受的!”
齊思遠聽到“胃管”兩個字,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李主任看著他這副樣子,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些:“傻小子,在乎一個人不是這麼個在乎法。你把自己折騰垮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越來越遠。”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卻像錘子敲在齊思遠心上。他疼得閉著眼,眼角卻悄悄濕了。
是啊,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憑什麼去想以後呢?
促進胃腸動力的藥推注進去後,齊思遠胃裡的絞痛確實緩和了些,那股往上頂的惡心感也壓下去了點。但他的胃黏膜本就因出血變得脆弱不堪,像被揉皺的紙,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那團堵在胃裡的小米糕依舊頑固,沉沉地墜著,稍微一動,鈍痛就順著神經蔓延開來。
李主任再次檢查時,眉頭鎖得更緊了:“不行,藥物起效太慢,再拖下去怕引發二次出血。”他看向護士,語氣不容置疑,“準備胃管,引流。”
聽到這三個字,齊思遠渾身一僵,臉色白得更厲害了。他不怕手術台上的刀光劍影,卻打心底裡怵這根管子——從鼻腔插進胃裡的滋味,比胃鏡更難熬,那種生理性的抗拒幾乎是本能。
可他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護士拿著潤滑好的胃管靠近。管子觸到鼻腔的瞬間,強烈的異物感讓他忍不住偏頭,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放鬆,深呼吸。”李主任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沉而穩,“就一下,忍過去就好了。”
周凱站在旁邊,看著管子一點點沒入鼻腔,再往下延伸,齊思遠的臉因為難受而扭曲,嘴唇咬得發白,卻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他彆過臉,實在不忍心看。
當管子順利抵達胃部,開始引流時,渾濁的液體順著透明的管子流進引流袋,齊思遠胃裡那股沉甸甸的墜痛,才終於一點點減輕。
他癱在病床上,大口喘著氣,鼻腔和喉嚨裡全是火辣辣的疼,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淌,狼狽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李主任看著引流袋裡的液體,歎了口氣:“這下舒坦了?記住這次的疼,以後彆再犯傻。”
齊思遠閉著眼,沒力氣應聲。胃裡是空了,可心裡那點因為小米糕而起的暖意,卻好像也被一起抽走了,隻剩下空蕩蕩的澀。
他確實傻,傻到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被人惦記著。
第二天一早,護士來拔引流管時,動作已經放得極輕了。可管子剛從鼻腔抽出一小截,齊思遠就猛地偏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他咳得渾身發抖,手死死抓著床單,指節泛白。幾大口混雜著血絲的胃液順著嘴角湧出來,落在白色的被單上,像綻開了幾朵刺目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