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村裡的支書,頭發都白了大半,瘦瘦的卻很乾練。說話時總愛摸著下巴上的胡茬。
菜很快端上桌,大盤的燉雞湯冒著熱氣,油花在湯麵上聚了又散,旁邊是炒雞蛋和涼拌黃瓜,還有盤炸花生米,是特意給男人們下酒的。
杜安泰擰開瓶二鍋頭,給老馬書記和平安各倒了一杯,自己也滿上,舉杯時酒液晃出點來,滴在桌布上洇出一個個黃點。
“嘗嘗這個,礦上食堂大師傅的手藝。”大姐夫夾了塊雞肉給丈母娘。
“俺們礦上最近效益好,上個月發了獎金,這不聽說二妹回門,特意買了點下酒菜。
席間一家人閒聊家常。這時老馬突然說到:“今年礦上又要給村裡幾個名額!”
丈母娘眼睛一亮,筷子停在半空:“真的?那可得給平安爭取一個!”
平安剛喝了口酒,聽見這話差點嗆著。
他是外村村民,但是也聽到過礦上為了彌補周圍村子,每年都會照顧幾個名額給村裡,但是平安不是本村村民,按規矩沒資格進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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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書記歎了口氣,端起酒杯抿了口:“這事兒難辦啊,名額是給本村人的。”
丈母娘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雞湯都晃出了點:“啥本村外村的?平安是我女婿,跟自家人一樣!你看他現在沒個正經工作,秀玲跟著他不得吃苦?”
秀玲的大姐趕緊打圓場:“娘,爹也有難處。”
丈母娘卻不依,眼圈都紅了:“我就這個閨女嫁的不好,總不能看著她嫁過去受窮。安泰啊,你在礦上認識人,能不能幫幫忙?”
杜安泰撓了撓頭:“我倒是能跟領導說說,可戶口這關不好過……具體的還得是我爹打聽打聽,畢竟名額是給你們村的,爹又是書記,我們兩頭找關係,應該問題不大!”
平安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他想起爹在倉庫裡盤點貨物的樣子,每次都要把貨物數幾遍,生怕錯了個數。
娘總說爹傻,可爹說:“不是自己的東西,拿了夜裡睡不著覺。”現在他要是靠著人情進了礦上,爹知道了怕是要罵他沒骨氣。
“娘,我不用。”平安突然開口,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他放下酒杯,聲音不大卻很清楚:“我跟建築公司的李師傅學瓦匠呢,等學會了能包活兒,到時候肯定讓秀玲過上好日子。”
丈母娘剛要說話,老馬書記突然拍了拍桌子:“好小子,有骨氣!但是畢竟礦工是鐵飯碗,老了還有退休,本來我還在猶豫,聽你剛才說的話,我覺得給你爭取爭取值得”!
老馬支書站起身,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兩圈,煙杆上的火星明滅不定。
“這名額的事,我去跟上麵說說。不是為了走後門,是讓他們看看,咱村的女婿都是個頂個的漢子!”
他走到櫃子前,伸手拿出個煙杆。煙杆往平安手裡一塞:“拿著,這是我年輕時當民兵得的獎,現在給你了。”
煙杆是紅木的,包漿溫潤,上麵刻著“勞動光榮”四個字。
平安握著煙杆,感覺沉甸甸的。秀玲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平安抬頭時正對上她的笑眼,比窗台上那盆月季還好看。
日頭偏西時,平安推著自行車往外走,後座上多了個布包,是丈母娘塞給他們的新棉被。
杜安泰騎著摩托車跟在旁邊,突然開口:“礦上那活兒累得很,你可想好了?”平安回頭笑了笑,陽光照在他汗濕的臉上,亮得晃眼:“累活兒掙錢踏實。”
路過村口時,看見趙母正蹲在牆根下和街坊聊天,平安剛要喊娘,就見趙母突然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家走,背影在夕陽裡拉得老長,像株倔強的老玉米。
秀玲從車後座下來,往平安手裡塞了顆水果糖,是從回門禮裡拿的。
糖紙剝開時發出清脆的響,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平安突然覺得,剛才飯桌上沒說出口的話,此刻都融在這甜味裡了——日子就像這顆糖,開頭可能有點澀,慢慢品,總會甜起來的。
夜色漫上來時,兩口子並肩往家走,自行車的鈴鐺在巷子裡蕩出悠遠的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鴿子。
鎮上建築公司的倉庫亮著燈,趙老漢還在清點貨物,手電筒的光柱在貨架間移動,像在尋找藏在時光裡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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