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夕陽的餘暉將平安的身影拉得老長,他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帶著滿身的灰塵和汗味回到了家。
秀玲正在廚房準備晚飯,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嚇了一跳。
隻見平安頭發上、臉上、衣服上都蒙著一層灰土,褲腿上還沾著不知名的汙漬,整個人像是剛從垃圾堆裡鑽出來。
“你……你這是乾啥去了?弄成這副模樣?”秀玲放下手裡的菜刀,又是心疼又是氣。
平安有些難為情地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塵在夕陽的光柱裡飛舞。他囁嚅著把簽好的合同拿出來,遞過去:“合同……簽了。”
秀玲接過合同,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先被丈夫這副狼狽相氣到了:“我就說那地方不行!你看看你,這才第一天,就弄成這樣!那裡麵到底啥情況?”
平安耷拉著腦袋,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含糊地說:“你……你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實在沒力氣也沒勇氣詳細描述那一片狼藉。
晚上,平安給誌遠打了電話,聲音疲憊卻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釋然:“誌遠……房子……租完了。”
電話那頭的誌遠聽著父親異常疲憊的聲音,心裡咯噔一下,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誌遠開著車回來了。秀玲憋著一肚子火和好奇,和平安一起,跟著誌遠來到了村口那間租下的門麵。
平安蹲下身,有些費力地打開那把沉重的卷簾門鎖。隨著“嘩啦啦”的聲響,卷簾門被誌遠緩緩向上拉起。
當門內的景象完全暴露在晨光中時,秀玲和誌遠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心也直往下沉。
我的天!這哪裡像是能開飯店的地方?
屋內看起來破爛不堪。光線極其昏暗,僅有幾個高窗透進微弱的光,照出空中漂浮的塵埃。
地麵是坑窪不平的舊水泥地,積著厚厚的、混合著各種汙漬的灰塵。
牆壁斑駁陸離,大片大片的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暗沉的磚塊,更嚇人的是,牆上布滿了雜亂無章、如同蜘蛛網般裸露的電線,有些甚至就那麼垂吊在半空。
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黴味、塵土味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味撲麵而來,嗆得人直想咳嗽。
秀玲隻覺得一股火“噌”地頂到了腦門,她猛地轉向平安,聲音都氣得變了調:“就這?!就這房子你也租?!趙平安,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哪是開飯店?這簡直是個等著拆遷的危房!光收拾這爛攤子就得脫層皮!你這不是開店,你這是上趕著給人家當免費裝修工啊!”
平安被秀玲連珠炮似的質問打得抬不起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他其實心裡也陣陣發虛,後悔的念頭像雜草一樣滋生。
但那股不服輸的倔強勁兒,還有在兒子麵前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讓他梗著脖子,悶聲悶氣地頂了一句:“……便宜……!我……我能收拾出來!”
眼看父母就要吵起來,誌遠趕緊站出來當和事佬。
他強壓下心裡的震驚和擔憂,攬住母親的肩膀,語氣儘量輕鬆地安慰道:“媽,媽,您先彆急,彆生氣。我爸說得也對,這房租是真便宜,算下來一天也就二十塊錢,咱隨便賣點啥,這房租錢不就出來了?”
他環視了一下這破敗的環境,違心地說道:“臟是臟了點,舊是舊了點,但收拾收拾,應該還能看。我爸那手藝,您是知道的,周圍幾個村子誰不誇?咱們不圖賺大錢,就當給我爸找個營生,散散心。這兒離家近,來往人也多,坐這兒看看風景也行啊。賠?就這租金,想賠也賠不到哪兒去!”
秀玲看著兒子,又看看梗著脖子、明顯在硬撐的丈夫,知道合同都簽了,定金也交了,現在說不乾,損失更大,而且平安這頭強驢肯定不會答應。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像是把滿腔的怒火和無奈都吐了出來,狠狠地瞪了平安一眼,沒好氣地說:“行!你們爺倆一條心!乾!我看你們能乾出個啥名堂!”
說完,她也不再囉嗦,賭氣似的拿起牆角的掃帚,開始用力地清掃起來,仿佛把那滿地灰塵當成了出氣筒。
說乾就乾,但真正動起手來,才知道這“收拾收拾”四個字有多沉重。
屋裡的垃圾和灰塵仿佛無窮無儘。秀玲掃地,誌遠清理牆麵和電線他堅持先找電工來看,不敢讓二老動),平安則負責把大件的、能挪動的破爛往院子裡的角落歸置。
電工來了以後直搖頭,說道:“這電線必須重新跑線,線路嚴重老化,而且這線太細,你開飯店帶一些冰箱、空調根本不行。”
電工師傅的話無疑又給平安潑了一勺冷水,但是現在已經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收拾了。
這一收拾,才發現後麵的院子更是“彆有洞天”。
院子裡堆滿了之前超市遺留下來的各種破爛:壓扁的紙箱、碎裂的酒瓶、生鏽變形的貨架、甚至還有幾塊破舊的床板……雜物堆得比人都高,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想要徹底清理,非得大動乾戈不可。
誌遠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想去二樓看看情況,剛露個頭就被嗆了下來。
二樓的灰塵積了恐怕有半寸厚,窗戶玻璃臟得幾乎不透光,角落裡掛滿了厚厚的蜘蛛網,情況比一樓更糟。
幾個人乾了一上午,累得腰酸背痛,也才僅僅清理出門口一小塊地方,運出去的垃圾就堆成了一個小堆。
秀玲越乾越心涼,累得直捶腰,嘴裡忍不住又念叨起來:“這得乾到猴年馬月去……”
唯獨平安,雖然也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卻像是跟這房子、跟這滿屋的破爛、也跟心裡那口氣鉚上了勁。
他話不多,隻是埋著頭,一鍬一鍬地鏟著垃圾,一點一點地挪著廢架,眼神裡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
汗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流下,在他沾滿灰塵的臉上衝出一道道泥痕。
他知道自己可能衝動了,可能選錯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趙平安,絕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尤其是不能讓家裡人覺得他老了,不中用了。
這飯店,他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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