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自從上次和相柳聊過倭島的現狀，心裡有個念頭就一直蠢蠢欲動。所以她才做望遠鏡，造海船，希望能儘快實現夢想。
尤其是最近和玄夜冷戰，心裡有股氣想發卻發不出來，急需一個發泄口。
憋了兩天，樂安還是讓白紙通知相柳回來一趟，她有事想問他。
“不知公主找本尊何事？”
“相柳，我想請你幫個忙，去方圓五百裡的海上諸島查看一下有沒有火器或者火藥造物，特彆是倭島。”
樂安問的有些忐忑，畢竟相柳是大妖，在她這裡隻是掛名，她除了給了他一個行走人間的身份路引，也沒幫上彆的忙。
“好。”相柳答應的很乾脆。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樂安驚訝於相柳的配合。
“不需要。”相柳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說完‘嗖’的一聲就不見了。
相柳回來得比預想中更快，隻用了七天。
當他一身白衣站在公主府的回廊下時，樂安正對著攤開的圖紙出神。圖紙上是她憑著前世記憶畫的槍支的簡略圖，槍管、扳機、彈倉的樣子她記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內部構造需要工匠根據現有的火器改良了。
“不愧是控水大妖，果然速度驚人。”樂安抬頭時，見相柳的白紗衣下擺還在滴水，顯然是剛從水路趕回，“辛苦了，海外可有收獲？”
相柳摘下麵具，露出清俊卻毫無表情的臉。他指尖一彈，幾滴水珠凝成冰粒，又在落下的瞬間化成水汽消失在空氣中。
“本尊跑遍了有人煙的地方，沒見火器。”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有三個小國在私下煉硝石，對外說是做‘煙花’，實際則是用於炸山開礦。”
樂安捏著圖紙的手指猛地收緊。沒有火器，卻有火藥的雛形。這意味著，窗戶紙已經被捅破了，隻差有人先一步把它裝進槍管裡。
“倭島呢？”她追問，聲音有些發緊。玄夜前幾日還在奏折裡提過，倭島的武士近來頻頻在邊境挑釁，扣押了三艘神眷國的商船。
“他們的天皇在京都郊外建了座煉丹房，招了些方士，日夜鼓搗硫磺和硝石。”相柳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我潛進去看過，爐渣裡有火藥的殘留氣味，隻是配比不對，聞起來很嗆。”
樂安暫時鬆了口氣，沒有現成的火器威脅，這是好事。可火藥的研究已經暗流湧動，倭島就算現在沒成，遲早也會摸到門道。她若此刻停下，等對方先造出能擊穿鐵甲的火炮，神眷國的邊境防線，那些用水泥築成的城牆，豈不危險？
“公主打算造火器？”白紙端著茶過來，見樂安盯著圖紙上的槍管發呆，瓷碗擱在石桌上時發出輕響，“可是……這玩意兒殺傷力太大，怕是會生靈塗炭。”
樂安沒說話，隻是想起去年冬天，晏無暇從西北送來的信。信裡說，雖然我朝與達瓦簽訂了和平協議，但達瓦人一直沒有放鬆軍備建設。據探子回報，他們的騎兵改用了新的馬鐙，衝擊力比從前強了三成。
百煉鋼的武器再鋒利，弓弩的射程再遠，終究抵不過人力的極限。可槍支不一樣，一個訓練三個月的新兵，就能輕易射殺身經百戰的騎士。這東西一旦造出來，整個戰場的規則都會被改寫。
“你說，”樂安忽然抬頭，目光在相柳和白紙之間轉了一圈，“若是神眷國先有了火器，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樣？”
相柳靠在廊柱上，指尖纏繞著一縷水汽：“弱肉強食，本就是天道。你若想一統四海，火器便是最好的利器。”他頓了頓，語氣帶了點嘲諷，“何況，你不是一直想滅了倭島？”
樂安被噎了一下。事實確實是如此，但被彆人當麵點破，還是有點尷尬的，畢竟後世的侵略屠殺還未發生。
“可軍中的弟兄們，用慣了刀槍弓箭。”白紙輕聲道，“去年造物院新製的連發弩，晏將軍說在戰場上很好用，一箭能穿透三層甲。何必非要造這勞什子火槍？”
樂安拿起圖紙，對著日光看。紙頁上的線條被陽光透得發亮，像一張無形的網。她想起殷正當年的話，說她是前朝遺孤，養著她是怕她生事端。如今她若真造出足以顛覆戰局的火器，玄夜會怎麼看她？朝臣們又會怎麼議論？
“我再想想，先把圖紙收起來吧。”樂安最終還是把圖紙折好，塞進檀木盒的底層，上麵壓著那支玄夜送的玉蟬簪。
“相柳，還是要麻煩你再出次海，這次我想知道西麵那片大陸的情況，特彆是和我朝有通商的國家。”
“好。”相柳依舊答應的很乾脆，一個閃身就消失了。
白紙看著樂安下意識摸著檀木盒子的手，忽然道：“公主，其實您心裡早就有主意了，是不是？”
“我隻是在想，”她聲音很輕，“有些東西，發明出來是為了守護，還是為了征服。”
一個月後，相柳第二次歸來時，帶著一身鹹澀的海風氣息。
他仍是那身便於行動的白紗衣，水晶的麵具襯得他越發的出塵絕世。見樂安正蹲在造物院的沙盤前擺弄兵棋，他將一枚鴿卵大小的黑曜石放在旁邊——石麵光滑，顯然是被打磨過的。
“這是從西大陸的工坊撿的，拿回來當個伴手禮。”相柳的聲音比上次更低沉些，許是一個月裡晝夜不停趕路的緣故。
“凡有炊煙處，我都潛去看過。西大陸的城邦在玩一種鐵管拋石機，射程不及你們的連弩；南邊的島嶼用硫磺造爆竹，炸魚用的；隻有三個地方在正經煉硝石，配比卻錯得離譜，聲音很大卻沒什麼威力。”
樂安拿起那枚黑曜石，對著日光看。石心隱隱有流光轉動，倒像塊不錯的硯台料。“也就是說，火繩槍連影子都沒有？”
“沒有。”相柳篤定道，“最多有人把火藥填進竹筒，點燃了嚇唬野獸，炸不死人。”
樂安指尖在沙盤邊緣劃了道弧線，揚起的細沙落在“倭國”的木質標記上。她忽然笑了，是那種鬆了口氣的笑，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看來，我們還領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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