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端來新沏的雨前龍井，聞言接話：“領先便領先著，安穩度日不好嗎？非要琢磨打打殺殺的。”她瞥了眼沙盤上插著的小旗，神眷國的疆域用朱砂標著，邊緣已抵近陰山，而隔海的倭國隻用墨筆勾了個模糊的輪廓。
“安穩？”樂安拿起代表神眷國的紅旗，往倭國的方向挪了半寸，“去年他們扣了我們三船絲綢，殺了二十七個漁民，今年又在研製火藥。你覺得，等他們造出能用的火炮，還會安穩待在島上？”
相柳靠在門框上，眼神很是冷漠：“要打便打。雖然本尊礙於規則不能直接出手，但給軍隊指明京都的方向還是沒問題的。”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日天氣，仿佛踏平一座都城不過是碾死隻螻蟻。
樂安卻又把紅旗挪了回去。
她想起昨日在市舶司看到的海圖，倭國列島像條扭曲的長蛇，橫在東海邊緣。若要跨海作戰，光是運糧船就需三百艘，還得防備台風季的風浪。更重要的是，神眷國的水師剛換了新船，將士們連福船的性能都沒摸透，貿然出征，怕是要折損過半。
“不急。”她用指尖抹平沙盤上的痕跡，“先讓青竹多派些人去倭國，把他們的港口布局、武士數量摸清楚。還有，麻煩相柳你再跑一趟，看看他們的火藥工坊建在何處，防衛如何。”
相柳頷首應下，轉身時忽然道：“西大陸有個叫‘威尼斯’的城邦，造的玻璃製品很是精巧。你要的話，我下次帶些回來。”
樂安愣了愣，隨即笑道：“好啊，順便看看他們的船艦樣式，畫圖給我。”
待相柳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白紙才忍不住道：“公主真要打倭國？那可是跨海作戰，損耗太大了。”
“損耗再大，也比等他們打過來強。”樂安拿起沙盤旁的長槍圖紙，指尖點在扳機處，“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把這東西造出來。連弩雖好，終究抵不過火藥的威力。”
“公主還是決定研發火器了？”
“是啊，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從前有個偉人說過‘落後就要挨打’。現在既然我們戰力領先，不如先發製人，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可惜我對火器研究不多，隻知道個大概，具體還是要熟悉火器的工匠去研發的。”
“公主已經是我認識的最博學的人了。有個外觀圖紙已經給工匠們省了很多時間了。”
樂安想起小時候在翰林院看過的那本《武經總要》，裡麵記載的“火球火藥”配方，硝石含量隻占了三成。若按這個比例，彆說造槍，連炸山都嫌力道不足，想必其他的國家也是通過這本書在研究火藥的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從軍事網上看到的火藥的成分差不多是七硝一磺二木碳。
“白紙，和我去造物院二院一趟。”
不同於造物一院研究民生用具，造物二院是研究武器的地方，整日打鐵聲連日不絕，火星濺在水泥地上，像落了滿地的碎星。樂安和白紙走進院子時，幾個老工匠正圍著熔爐爭執，通紅的鐵塊在鐵砧上被捶打得發出悶響。
“公主來得正好！”為首的張鐵匠抹了把臉上的汗，指著案上的火槍圖紙，“這‘槍管’要改成無縫的，還得能裝‘鉛彈’，鐵料得煉到十成純，咱們的高爐怕是……”
樂安將手中的圖紙鋪開，上麵是她這段時間畫就的長槍詳圖：槍管長三尺二寸，前端收窄成錐形，後端連著木製槍托，扳機處用銅片加固，旁邊還標注著“膛線”的螺旋紋路——這是她從前世紀錄片裡記下的細節，據說能讓彈丸飛得更穩。
“精鐵礦純度高，我會讓皇上優先供應二院。”她指尖點在槍管的橫截麵圖上，“按這張圖，先做兩支樣品，不用膛線，能打響就行。”
張鐵匠盯著圖紙上的“撞針”結構，眉頭擰成個疙瘩：“這玩意兒要靠彈簧發力？咱們做弩箭的彈簧倒是有，可要耐高溫的……用銅製的應該可以。”
“你們實操經驗豐富，具體的還要你們不斷去嘗試。”樂安忽然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火藥的配方改了，七成硝石，一成硫磺，二成木碳，你讓人按這個比例配，試試威力。然後在這個比例的基礎上再嘗試其他的比例。”
老工匠們麵麵相覷，手裡的鐵錘都忘了落下。他們打了一輩子鐵器，造過刀槍劍戟，甚至幫樂安做過連弩的機括，可這圖紙上的東西，看著倒像個鐵管子，怎麼看也不像能比弓箭厲害的物件。
“公主，這……真能比連弩遠？”一個年輕工匠忍不住問，手裡還捏著根剛鍛打的鐵條。
樂安笑了笑，沒直接回答，隻是拿起案上的鉛塊：“把這個熔了，鑄成像拇指蓋大小的圓丸。等造好了，咱們去校場試試便知。”
她轉身要走時，忽然瞥見牆角堆著些廢棄的突火槍零件——那是殷正當年留下的，鏽得不成樣子，槍管粗得能塞進去一個嬰兒拳頭。據說當年造這東西，耗了三個月，最後卻因為總炸膛，連樣品都沒留下。
“那些舊零件彆扔。”樂安指著牆角，“熔了重煉，說不定能用。”
離開造物院時，陽光已漫過牆頭。白紙跟在後麵，低聲道：“相柳大人從倭國傳回消息，他們的火藥工坊炸了，死傷不少，暫時怕是造不出什麼了。”
樂安腳步未停，隻是望著宮牆的方向：“越是這樣，咱們越得快。”
而此時的養心殿，玄夜正對著一幅《四海輿圖》出神。李德芳從門口的小太監那得到消息，低聲對玄夜道：“長公主去了造物二院，交代工匠按配方研製火藥，另外還拿出了一張火器圖紙，隻是內部構造並不明晰。”
“知道了。”他揮揮手讓李德芳退到一旁，目光重新落回海圖。倭島在研究火藥的消息，他也收到了密報。樂安想造火器，或許並非壞事。
隻是，她做什麼事，都不願和他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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