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養心殿的燭火又亮到了寅時。
玄夜捏著李德芳呈上來的紙條,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樂安今日的動向:卯時去農莊查看洋芋長勢,辰時到市舶司驗收新船,巳時在造物院盯著工匠打磨槍管,午時用了兩塊桂花糕,未時去圖書館修訂《農桑補遺》,申時……
“她倒真能跑。不過市舶司的話……”玄夜想了想最近樂安的動向,就明白了她的意圖,“李德芳,傳朕旨意,讓鄭清海從東部大營調五千擅長水戰的老兵,去水師營報到。務必在明年雪融之前練出個樣子來。”
“皇上是想……”
“如今國庫充盈,是時候開疆擴土了。既然樂安喜歡海外的東西,就先從倭國下手吧。”
李德芳躬身應下,退出時看見皇上拿起那幅輿圖,手指沿著海岸線一路向西,最終落在西大陸的版圖上。少年天子的眼底,藏著比海更深的野心。
窗外的桂花香飄進殿內,帶來一陣清甜。玄夜拿起筆,在海圖上圈出倭島的位置,然後打了一個叉,朱紅點點,幾乎要穿透紙背。
這一個月來,他隔三差五就讓李德芳送東西去公主府——新製的琉璃鏡、西域的香料、甚至是她小時候愛吃的蜜餞,樂安倒是照單全收了,但連一句話都沒帶回來。
但今日不同了,李德芳回來的時候說“長公主今日傍晚回府時,讓廚房燉了您愛吃的銀耳蓮子羹,還說……桂花開了,該做些桂花糕了。”
桂花糕。那是樂安小時候最擅長的點心,糯米粉裡摻著新鮮的桂花,甜得恰到好處。他記得有年中秋,她蹲在禦膳房的灶台前,鼻尖沾著麵粉,非要親手給他做,結果蒸糊了,兩人七手八腳的切掉了糊掉的部分,還是將剩下的吃到了嘴裡。他現在都還記得那種甜到發苦的味道。
他和樂安的冷戰,也該結束了。有些事,總得有人先低頭。
“李德芳,備車。”玄夜忽然起身,龍袍的下擺掃過案幾,幾步就走到了門口。
“皇上這是……要去公主府?”李德芳驚喜道,從這兩人鬨彆扭開始,皇上這脾氣呀,真是讓他都頭疼,“可現在已經寅時半了,馬上就要早朝了。”
“那就下了朝就過去。你去禦膳房,預備點長公主愛吃的點心湯粥,等下去公主府用早膳。”
好在今日沒什麼大事,例行聽了一耳朵四海太平的奉承,玄夜就急匆匆地下了朝。
“換常服。”玄夜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語氣有些雀躍,“我們悄悄地過去。”
公主府的桂花開得正盛,甜香漫過朱漆大門,順著回廊一路飄到西跨院。樂安剛剛起床,正在院子裡帶著白紙跳健康操。白紙忽然聽見院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著刻意放輕的小心翼翼。
“公主,好像是……皇上?”白紙跳操的動作頓了頓。
樂安抬頭時,正撞見玄夜站在月洞門口,穿著件月白錦袍,腰間係著根玉帶,手裡還提著個食盒,活脫脫像個上門拜訪的世家公子,哪裡有半分帝王的架子。
“參見皇上,皇上今日怎麼親自來了?”樂安規矩的行了一禮,語氣帶著一股陰陽怪氣。
玄夜走進來,目光先落在她紅撲撲的臉蛋上,“真想咬一口。”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又掃了一眼攤在桌子上的火器圖紙,這才將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開口道:“還生氣呐?都叫我皇上了,還‘參見’,小姑姑你什麼時候這麼守禮了?”
食盒打開,裡麵是兩碟精致的點心並著兩碗山藥白米粥和若乾小菜,點心是樂安愛吃的玫瑰酥和桂花糕,小菜是各色的爽口醬菜。
“李德芳說,你近日胃口不好。”他拿起塊玫瑰酥遞過去,“這是我讓禦膳房特意為你做的,還多加了些蜂蜜和牛奶。”
樂安沒接,隻是看著他:“皇上不是在生悶氣嗎?怎麼有空來看我這‘不懂事’的長公主。”她故意把“不懂事”三個字咬得很重,眼底卻藏著絲笑意。
玄夜的耳尖霎時紅了。他知道樂安還在氣他立後時的偏執,也氣他這些日子的冷臉。
“前幾日……是我不對。你彆生氣了好不好?樂安?小姑姑?”
樂安看著他撒嬌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拿起塊玫瑰酥塞進嘴裡,甜香在舌尖化開時,忽然道:“這次的中秋家宴,我打算親自下廚做幾道新菜,就用新收的洋芋和玉米。你想要嘗嘗嗎?”
玄夜猛地抬頭,眼裡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當然。”他笑眯眯地補充道,“樂安做什麼都好吃,我和母後都很喜歡的,到時候讓禦膳房的人給你打下手。”
廊下的風卷著桂花瓣,落在圖紙上,沾了點墨香。樂安望著他眼底的歡喜,忽然覺得,這場冷戰,其實早就該結束了。
白紙端著新沏的茶過來,見兩人的相處終於恢複了以往的氛圍,悄悄鬆了口氣。她看著院角那棵桂花樹,忽然想起去年此時,皇上也是這樣,翻牆進府給長公主送桂花糕,隻是那時的少年,還沒如今這般深沉的心思。
玄夜沒久坐,用過早膳後,隻喝了一盞茶,就被李德芳以“還有奏折要批”為由請走了。
臨走時,他回頭望了眼案上的圖紙,忽然道:“火器之事,若有難處,儘管找朕。”玄夜頓了頓,又說:“我已經命鄭清海鍛煉水軍,你想要做的,我都會幫你完成。”
樂安愣了愣,隨即點頭:“好。”
看著玄夜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樂安拿起他留下的食盒,忽然發現底層壓著張字條,是玄夜的筆跡:“對不起。中秋想要什麼禮物?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她指尖劃過字跡,忽然覺得,這桂花香裡,好像多了點甜絲絲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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