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織坊的木門在秀兒消散後緩緩合上，屋內的檀香味與布料的草木氣息交織在一起，倒比外界多了幾分安穩。
晏無心轉身時，眉眼間的凝重已化作溫和笑意，他對著辰十微微躬身，語氣帶著幾分打趣卻又不失恭敬：“屬下晏無暇，拜見樂安長公主。”
這聲稱呼讓辰十一愣，隨即失笑，伸手扶他起身：“都多少年了，還提這些。如今我是辰十，你也不是當年的西北將軍了。”
“在我心裡，你從來都是那個在造物院畫圖紙、在長城上立誓言的長公主。”晏無心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腕間的陰玉鐲上，那抹墨色光澤與記憶中樂安長公主腰間的玉佩漸漸重合。
“方才你叫我‘燕少俠’，我便知，你什麼都想起來了。”
蘇千織識趣地走到櫃台後整理賬目，將空間留給兩人。
辰十拉著晏無心在靠窗的木椅上坐下，拿起眼前的茶壺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當年在織羽城，我就覺得你眼熟，直到恢複記憶才敢確認，你既是晏無暇，也是恢複記憶的燕赤霞。”
晏無心接過茶喝了一口，指尖摩挲著茶杯邊緣，眼神飄向窗外的霧靄，聲音輕了幾分：
“當年在織羽城與你重逢時，我已記起燕赤霞的過往，看到你頸間的玉蟬，猜測你就是趙彥君的轉世。不過那時候你並不記得我，我也隻能當你是煙然閣的聖女，雖然你身上帶著熟悉的氣息，可我卻不敢貿然相認。”
晏無心頓了頓，語氣添了些悵然：“更何況，如今我身負昆侖血仇，被師門追殺，滿身魔氣，連自己都護不住，怎敢牽連你？若讓皇室知道你與‘邪魔’往來，定會給你扣上通魔的罪名，我不能毀了你。”
辰十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這件事她疑惑了許久。明明自己當初送了燕赤霞神格，按說他應該位列仙班，不會入輪回，還成為了晏無暇。
“你怎麼會墮魔的？當初那枚神格你沒有用嗎？”
“此事說來話長……”燕赤霞將昆侖長老覬覦神格追殺於他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辰十。
“原來竟是我害了你。”辰十聲音發顫，眼眶泛紅，“若不是我把黑山冥鄴的神格給你，你也不會因為神格被長老覬覦、被師門背叛，更不會墮入魔道，受了兩世的苦。”
晏無心見狀，連忙搖頭，語氣急切卻又溫柔：“與你無關。當年是我自己太過輕信師門，才落入劉洋的圈套，怎能怪你？再說，若沒有那枚神格，我或許早就重入輪回，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根本等不到與你重逢。”
他抬手，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握住了辰十的手，溫暖又柔軟的觸感瞬間占滿了整個手掌。
“而且，失去神格後，我體內的魔氣反而漸漸消散，如今已能自由行走於人界，這或許也是因禍得福。你不必自責，這都是我的命數。”
辰十望著他眼底的真誠，心中的愧疚稍減，卻仍有些悶悶不樂：“可昆侖劍宗欠你的，我總得幫你討回來。劉洋和那些害過你的人，不能就這麼算了。”
“報仇的事，我自己來就好。”晏無心拒絕得乾脆，“你如今身份特殊，既是煙然閣聖女，又被皇室盯上，不宜卷入昆侖的恩怨。我不想你因為我而陷入險境。”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說起來，你好好的煙然閣不待，怎麼會來青羊鎮這種妖鬼出沒得地方？蘇千織說你們是來打探消息，出什麼事了？”
辰十這才收起情緒，將臨安城外官道上的遭遇一五一十道來：“我們離開煙然閣後，本想先找你，卻在去臨安的路上遇到灰狼妖殺人。那些小妖聞到我身上的玉佩氣息就退走了，可他們盯著我嗅氣味的樣子很不對勁，像是在確認身份。”
她頓了頓，語氣凝重：“秀兒也說達瓦族被巫族控製，妖族和巫族勾結想進攻人界，臨安出現的妖亂恐怕就是他們的試探。但我覺得，這背後可能藏著更大的陰謀。”
晏無心指尖敲擊著桌麵，陷入沉思。他想起這半年來青羊鎮的異動：鬼差消失、惡妖增多、巫族的密探頻頻出沒，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場即將爆發的危機。
“你說得對，這絕不是簡單的妖亂。”他抬眼看向辰十，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巫族擅長操控人心，妖族又有蠻力，兩者聯手，人界怕是要遭殃。既然撞上了，我沒理由袖手旁觀。”
辰十眼中一亮：“你願意和我一起調查？”
“自然。”晏無心笑了，眼底的冷意被溫柔覆蓋，“當年在蘭若寺，你我就一起合作斬過惡妖；後來在織羽城，你我也攜手並肩闖過地宮。如今遇到人族危機，自然也要聯手護人間安穩。”
說罷，晏無心起身走到櫃台邊，對著蘇千織道：“蘇管事，你先留在千織坊，讓掌櫃們摸清妖族的據點。我和辰十去夢煙樓找鬼小二，問問地府封閉的緣由，說不定能查到巫族的底細。”
蘇千織放下手中的賬目，點頭應道：“放心，我會儘快彙總消息。你們小心些，青羊鎮最近不太平，彆被妖族的人盯上。”
“放心，如今我劍術不差，更何況還有晏老板在，妖族想傷我還是要掂量掂量的。”
辰十握緊腰間的軟劍，又看向目光溫柔的晏無心，心中湧起久違的篤定。
“當然，好歹我也是昆侖劍俠，西北將軍，區區妖族不足為懼，我們走吧。”
晏無心率先往外走去。辰十看著晏無心的背影，想起三世輪回中的羈絆，忽然覺得無論前路有多少凶險，隻要身邊有他，便無所畏懼。
“辰十，走啊，愣著乾什麼？”
“哦哦，來啦。”
兩人推開千織坊的門，晨霧已淡了些，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青石板路上。
晏無心走在前麵，腰間的貝殼風鈴輕輕作響，辰十快步跟上，腕間的陰玉鐲泛起淡淡的光暈，與風鈴的聲響遙相呼應。
一場關乎人界安危的調查，就在這青羊鎮的晨光裡，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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