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天空,被一種不祥的暗紅色浸透。
妖氣攪動著雲層,盤踞成一個巨大的旋渦,仿佛蒼穹睜開了一隻邪惡的眼。
人皮烏鴉落在薑白肩頭,用紙做的喙焦躁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喉嚨裡發出乾澀刺耳的“呱呱”聲。
通過它的眼睛,薑白看到了屠宰場內更清晰的景象。
城西廢棄屠宰場。
這裡曾是江城最大的牲口屠宰地,數十年積攢的血腥與怨煞,讓這片土地本身就成了一等一的凶地。
此刻,地宮洞開,陰氣倒灌。
那被壓在地底深處不知多少年的東西,終於醒了。
濃稠如原油的妖氣,從屠宰場中心的血水池裡噴湧而出。
那不是鬼,它沒有固定的形態。
它是一團活著的,由凝固的血液、腐爛的碎肉和磨碎的骨渣聚合而成的爛泥。
爛泥翻滾蠕動,從中猛然睜開了一隻隻屬於不同牲畜的眼睛。
牛的,豬的,羊的。
每一隻渾濁的眼睛裡,都燃燒著同一種對鮮活血肉的原始渴望與瘋狂。
“原來是頭血煞。”
薑白收回視線,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場辨認一種不常見的食材。
他把掃帚靠在牆角,轉身走進了後院的庫房。
這一次,他沒有去碰那些用來紮紙人的竹篾和報紙。
他走到最裡麵的一個角落,搬開一口積滿灰塵的瓦缸。
缸下,是一塊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石板。
解開油布,石板呈一種骨頭般的慘白色,觸手冰涼刺骨。
細看之下,能發現石板表麵布滿了頭發絲般細密的孔洞,似乎還在呼吸。
這是一塊停屍石。
百年前義莊裡用來停放屍體,吸足了屍油和死氣,是陰性材料裡最沉得住氣的一種。
他又從牆上摘下一捆用麻繩吊著的“白紙”。
那紙厚實堅韌,迎著燈光,能看到紙漿的纖維裡,夾雜著一絲絲銀白色的詭異光澤。
這是用泡過糯米水的棉麻漿,混入了死囚的頭發,經過捶打、晾曬七七四十九天,才製成的“鎮煞紙”。
他將鎮煞紙鋪在冰冷的停屍石上。
沒有用筆,也沒有用顏料。
他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刀柄是人的一節指骨,刀身薄如蟬翼,透著幽光。
他開始在紙上雕刻。
……
江城臨時指揮部。
刺耳的警報聲撕裂了空氣,取代了之前一直平穩的能量監測讀數。
屏幕上,代表城西屠宰場的區域,被一個不斷擴大、脈動著的深紅色血點徹底覆蓋。
“不是陰氣!能量性質分析結果出來了,是妖氣!純度極高!”一個技術員的聲音帶著哭腔,幾近崩潰。
“妖?”
李將軍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個字眼,比之前聽到的任何鬼怪都更讓他脊背發涼。
“完了。”
玄清道長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反複念叨著這兩個字。
“道長,什麼是妖氣?”一個年輕的參謀忍不住問,聲音裡滿是顫抖。
“鬼,是人死後的執念,再凶,總還遵循著某種‘規矩’。”
玄清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可妖不一樣!那是草木鳥獸走了邪路,成了精怪的東西!它們不講規矩,不懂因果,隻遵循最原始的本能——吞噬、殺戮、壯大自己!”
他指著屏幕上那個不斷搏動的血點,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種由屠宰場萬千牲畜的怨念和血煞催生出的妖物,更是凶戾中的凶戾!它沒有理智,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吃!它會吞掉它能看到的一切活物來壯大自己!修行者的法術對它效果甚微,因為它根本沒有魂魄,就是一團行走的、活著的災禍!”
指揮部裡,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之前的百鬼夜行是一場席卷全城的瘟疫。
那麼現在這頭血煞妖物,就是一顆已經發射,目標鎖定江城的核彈。
李將軍的目光,越過所有人,落在了那部紅色的加密電話上。
他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
……
劉根剛回到家。
女兒已經睡了,小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將那隻尚有餘溫的木鐲,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女兒纖細的手腕上。
鐲子戴上的瞬間,女兒緊皺的眉頭,奇跡般地舒展開來。
劉根長長地鬆了口氣,坐在床邊,看著女兒安詳的睡顏,感覺這一晚上的驚心動魄,都值了。
他剛起身,準備去洗把臉,口袋裡的手機就瘋了一樣震動起來。
看到那個加密號碼,劉根的血壓“嗡”一下就衝上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