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眼裡的淚還沒乾,就被薑白那句平淡的吩咐砸得一個哆嗦。
他茫然地看向角落。
那裡放著一個黑陶罐,正是從逆龍骨上剝離下的怨氣所化,濃稠如萬年墨塊。
罐口還隱隱有龍形黑氣盤繞,發出無聲的咆哮。
“老、老板……那個?”劉根指著陶罐,牙齒都在打顫。
那東西光是看著,魂兒都像是要被凍僵、撕碎。
薑白沒回頭,隻是“嗯”了一聲。
這是命令。
劉根一咬牙,一閉眼,像是奔赴刑場的死囚,手腳並用地衝過去,用儘全身力氣才把那不過尋常大小的陶罐抱了起來。
入手處不是冰冷,而是一種能凍結神魂的死寂。
他仿佛抱著的是一條死去的龍脈。
他哆哆嗦嗦地將陶罐捧到石砧旁,離著老遠就想放下。
“倒上去。”薑白言簡意賅。
“啊?”劉根傻了。
往哪兒倒?往那塊泰山石上倒?
這不是給神仙上墳,這是給閻王爺灌毒藥!
見劉根不動,薑白瞥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劉根渾身汗毛倒豎,再不敢有半分猶豫,他擰開罐口,心一橫,將那黑陶罐猛地傾斜。
沒有液體流淌的聲音。
一團比黑夜更純粹的“墨汁”緩緩滑出,它沒有濺落,而是在空中拉伸,變形,化作一顆猙獰的龍頭,張開無聲咆哮的大口,朝著泰山岩狠狠咬下!
這不是怨氣,這是具象化的仇恨。
就在龍頭即將觸碰到山岩的瞬間,薑白動了。
他沒有掐訣,沒有念咒,隻是伸出兩根手指,精準地鉗住了那顆怨氣龍頭的雙角。
龍頭瘋狂掙紮,帶起的陰風讓整個後院都嗚咽起來,角落裡的紙錢堆嘩嘩作響,像是無數鬼魂在哭嚎。
然而,它掙不脫。
薑白的手指,就是世間最牢固的規矩。
他手腕一抖,一擰。
“哢嚓。”
一聲神魂層麵的脆響。
那顆猙獰的龍頭,竟被他硬生生從怨氣主體上“擰”了下來。
他隨手一拋,龍頭在空中化作一縷黑煙,被牆角的石獅子張口吞掉,獅子眼裡的地火結晶亮了一下,還發出了細微的咀嚼聲。
剩下的龍身怨氣沒了“頭”,頓時變得溫順起來。
薑白這才將這股精純的怨氣引到泰山岩之上。
沒有滋滋作響,沒有煙霧升騰。
那團龍怨墨汁,無聲無息地滲入了粗糙的岩石之中。
泰山岩的顏色沒有變化,依舊是灰撲撲的。
但它的“質”變了。
如果說之前它給人的感覺是“重”,是泰山的巍峨與厚重。
那麼現在,它給人的感覺是“沉”。
一種能將光、將聲音、將神魂都拖拽進去,永世不得翻身的沉。
“嗡——”
石砧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竟往下陷了半分。
一旁的賬房先生,紙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邏輯錯亂的空白。
它手中的算盤上,一顆算珠“啪”地一聲,裂成了兩半。
它低頭看看算盤,又抬頭看看那塊石頭,墨線畫出的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無法估值!
此物已超出賬簿所能記錄的範疇!
薑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他拿起石砧旁那截溫潤如黑木的逆龍骨斧柄,在手中掂了掂,又拿起那塊“淬”好的泰山岩,將兩者並在一起比量了一下。
像是在審視一件未完成的藝術品。
“形有了,還差一點‘鋒’。”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