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從逆龍骨上剝離的怨氣。
他竟以這至陰至邪之物為刻刀,在那片至柔至淨的月光上,開始勾勒。
動作很慢,很輕。
他畫的不是五官,不是身形。
是一種“神韻”。
是憑欄遠望的寂寥。
是月下獨酌的清愁。
是“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的追憶。
隨著指尖遊走,月光漸漸拉伸、變化,化作一個朦朧透明的女子輪廓。
她沒有具體的容貌,卻讓人一看,便能感受到那份求而不得的悵惘。
接著,薑白引來那滴“清淚”。
淚珠觸碰月光人影的瞬間,便如水入海綿,無聲融入。
月光人影的輪廓,瞬間清晰。
她仿佛有了骨血,有了脈絡,那份悵惘之中,多了一絲因愛而生的柔軟與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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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那碗“執念之灰”。
薑白將灰燼緩緩傾倒在月光人影之上。
灰燼沒有散落,而是如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精準地彙聚向人影心口。
在那裡,灰燼凝聚成一顆小小的、灰色的心臟。
它不曾跳動,卻賦予了這具月光之軀一個堅定的、百年不變的“核心”。
“形有了。”
“神有了。”
“心也有了。”
薑白收回手,看著桌上這個由月光、清淚和執念構成的女子,點了點頭。
她靜靜站著,一尊完美的冰雕,美得不似凡間,也冷得沒有一絲生氣。
“還差一抹人間煙火。”
薑白拿起那支畫出神將臉譜的朱砂筆。
筆尖在空中頓住,並未蘸取任何顏料。
他看向灶台邊小心翼翼扇著火的劉根。
劉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鍋,生怕再糊。
他感到老板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手裡的蒲扇差點脫手。
“老板?”
“你的眉毛,借我一根。”薑白說。
“啊?”
劉根又傻了。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粗壯,濃密,充滿了被生活盤磨過的旺盛氣息。
這……也是材料?
不等他反應,薑白已屈指一彈。
劉根隻覺眉心一癢。
一根眉毛便悠悠飛起,落在了薑白的指尖。
薑白將這根充滿了“活人氣”的眉毛,撚在朱砂筆的筆尖。
他沒有去畫人影的眼睛,而是懸在了她的眉心。
他要為她畫眉。
不是畫在臉上,是畫進神魂裡。
筆尖,輕點。
那根眉毛,帶著一個凡人最樸素的喜怒哀樂、柴米油鹽,無聲地融入了女子的眉心。
刹那間。
女子那張由月光構成的、原本模糊的臉上,浮現出了一雙淡淡的遠山眉。
就是這一雙眉。
讓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她不再是冰冷的藝術品,不再是執念的聚合體。
她成了一個會蹙眉、會憂愁、會等待的“人”。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
裡麵盛滿了月光的清冷,清淚的溫柔,和一種望穿秋水的等待。
她緩緩抬頭,目光越過院牆,望向了紮紙店外那條通往黃泉的小路。
她在等她的郎君。
薑白放下筆,對這件作品很滿意。
他沒有讓賬房先生入賬。
有些東西,無法用價值衡量。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灶台。
劉根張大著嘴,手持蒲扇,呆呆看著那個月光化成的女子。
粥水早已沸騰溢出,澆滅了灶膛的火。
他毫無察覺。
薑白搖了搖頭。
今晚的粥,又沒得吃了。
他沒有再管劉根,隻是對那月光女子平靜地說道:
“七日之期未到,他不會來。”
“你且在此處等著。”
女子聞言,竟對著薑白,盈盈一拜。
動作無聲,卻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古典溫婉。
然後,她便走到後院的屋簷下,找了個角落,安靜地坐了下來。
雙手放在膝上,目光依舊望著門外的方向。
不言,不語。
不動,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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