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摩擦,都在為這件死物,校對著某種最根本的規矩。
淡金色的粉末,一點點被鎮紙的表麵“吃”了進去。
那極致的黑,愈發深邃,仿佛一個吞噬萬物的微縮黑洞。上麵雕刻的“山河”二字,不再是刻痕,而是兩條通往絕對虛無的裂隙。
最後一點粉末被吸收殆儘。
薑白停下動作,將鎮紙重新放回櫃台。
落下的那一瞬。
世界,停擺了。
不是聲音消失,不是時間凝固。
而是“概念”的絕對寂滅。
風中懸停的塵埃,劉根臉上定格的驚恐,賬房先生揚起的算盤珠,灶上粥鍋裡冒出的最後一縷蒸汽……萬事萬物,都在這一刻失去了“動”的屬性。
後院角落,那個裝著骨甲魔神的木箱,那永不停歇的震動與衝撞,戛然而止。
箱子裡那股混亂、暴虐的意誌,不是被鎮壓。
而是被……抹去了。
就像畫上的一抹敗筆,被一隻無形的手,用最純粹的“無”,徹底擦除。
這片寂滅隻持續了一瞬。
薑白拿起了鎮紙。
“嘩啦——”
世界活了過來。
風聲,心跳聲,遠處街角的叫賣聲,一瞬間湧入耳中。劉根大口喘氣,滿臉劫後餘生。賬房先生的算盤珠重重落下,發出刺耳巨響,紙糊的臉上,竟出現了幾道裂紋。
後院的木箱,靜靜躺著,再無半點聲息。
薑白舉起手中的鎮紙,對著光看了看,那塊石頭如今平平無奇,甚至比之前更加樸素。
“嗯,手感潤了些。”
他滿意地點點頭。
法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良久,他抬起頭,看向薑白。眼神裡再無高僧的慈悲莊嚴,隻剩下求道者見到“道”本身時的敬畏與迷惘。
他什麼也沒說。
隻是對著這個剛剛用他佛門聖物拋光了石頭的匠人,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腰。
這一拜,是學徒,拜宗師。
直起身,法海轉身離去。
他來時,腳踩金蓮,佛光萬丈。
去時,步履凡塵,像一個最普通的行腳僧。
他來求一個答案。
他得到了。
隻是這個答案,需要他用餘下的歲月,去重新理解自己,理解佛法,理解這個世界。
小院裡,終於恢複了平靜。
劉根驚魂未定地給自己盛了碗粥。賬房先生則拿出筆墨,修補臉上的裂紋,同時在賬簿上將“山河”鎮紙的條目後,用朱筆加注:特級拋光養護一次,資產價值無法估算,暫列“鎮店之寶”。
薑白將鎮紙隨手放在一旁,準備看看劉根的粥熬得如何。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灶上那鍋“補天粥”上。
粥,依舊散發著金色的光暈和濃鬱的米香。
但在那翻滾的粥麵中心,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生出了一根頭發絲粗細的黑線。
那黑線,不似任何雜質,仿佛是憑空長出來的。
它紮根於粥的中央,像一株生長在米湯裡的水草,隨著粥的沸騰,緩緩搖曳。
更詭異的是,它周圍那些代表著生機與滋養的金色光暈,正在被它一絲絲地吸食。
黑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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